一时间也没人敢说话,都噤着声出门。
刚才还空旷的院子,这会子跪了二十来个人。
王妃院子里,甭管是外院还是内院的都被押了来。
各个跪在地上,以头伏地。
晋王冷眼瞧着,道:“一人二十大板,先受着。”
话音落,便见家丁拎着木杖进来。两两把人压住,嘴里塞了圆木,而后抡起木杖狠打起来。
那木杖厚约一寸,都是结实的胡桃木,二十板子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才打到十板子,就有丫鬟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晋王瞧都没瞧,只是耷拉着眼皮道:“泼醒了,继续。”
家丁随即拎来冷水,泼在晕倒人的脸上。只听几声喘息,丫鬟旋即苏醒。刚要开口说什么,掉在地上的圆木已经被塞回嘴中。
晋王说打二十板子,就是有话也得受完了再说。
俞珠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别过头不忍再看。
她有心求情,可晋王正在气头上,不是她一个小小侍妾能阻止的。
空气里渐渐浮动起血腥味,俞珠打眼看去,见不少人臀部已经渗出血来。夏天的衣服薄,沾了血贴在皮肉上揉做一团。
好不容易打够了数,家丁们停下俞珠也跟着松了口气。
晋王此时才慢悠悠说:“王妃的饮食由谁负责?”
王妃院子里有小厨房,自从有孕过后就不用厨房的膳食了,都是自个点菜由院子里的小厨房做。负责的正是王府的丫鬟南枫。
她受了二十杖,浑身都是疼出来的汗,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尤为可怜。
“禀王爷,王妃的饮食是由奴才负责的。”
晋王才转眼看她,黑漆漆的眸子里几乎看不见情绪。
“端上桌前,不曾试毒吗?”
南枫战战兢兢,牛乳茉莉酥酪上桌前她用银针试过。
银针浸到底,拔出来依旧光亮,不见半点黑斑。
南枫鼓足了气,为自己辩解;“奴才用银针试了,并没有蹊跷。可见这酥酪在厨房时还是干净的,是有人在路上动了手脚。”
她转过头去,在一堆跪着的奴才里找到一个面生的丫头,伸手指道:“是她,那碗酥酪是她送去的!奴才当时还炖着苹果羹,便叫这个丫头送给王妃。谁知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下毒!”
被指到的小丫头很快被带到前头来,管奴才的福嬷嬷说:“这丫头叫翠烟,之前在厨房专干洗菜的活。我见她年纪小又伶俐,想着王妃有孕,院里用到人的地方多才把这丫头调过来。”
翠烟被带到前头,始终不敢抬头,只跪着,肩膀抖擞,一副吓破胆的样子。
“你下的毒?”
晋王并没有动,云今抓住翠烟的头发迫使她抬头。
晋王瞧着这止不住发抖的丫头,气到极点竟笑了出来。
“你一个丫鬟还没那么大胆子谋害世子,谁让你这么干的?”
翠烟还是不肯开口,身子却是扭向俞珠的方向,一双湿润的眸子乞求的看向俞珠就像是在求着俞珠救救她。
一时间众人纷纷向俞珠投来目光,只有晋王巍然不动。
孙玲珑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即刻厉声道:“该死的贱人,你看俞侍妾作甚。自己做出掉脑袋的事来,还要攀扯主子,来人给我狠狠掌她的嘴!”
翠烟不住摇头,却被人按住。福嬷嬷抡圆了胳膊打了十个耳光,只打的翠烟嘴角血迹斑斑。口水混着鲜血滴落在衣襟上,待松开时,翠烟早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目光却还是看向俞珠。
俞珠被她看得心惊,身子情不自禁哆嗦起来。好在有兰溪和桂嬷嬷扶着。
桂嬷嬷低声道:“您别自己乱了分寸。”
俞珠定了定神,只等着翠烟接下来的交代。
从始至终,晋王都没有看俞珠一眼。
孙玲珑察言观色摸不准晋王的心思,只听他冷声问:“如此可能老实招了?”
翠烟哆嗦两下,吐进嘴里的血沫,哭喊道:“是俞侍妾身边的大丫头兰溪叫我做的!她让我在王妃的吃食里下毒,只要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俞侍妾就能稳坐后院。还说,就是生也得俞侍妾先生。占了了长子的名头,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孙玲珑捂住嘴,一副惊讶的样子。
“哎呀,这话也太大胆了!”
翠烟声泪俱下,跪着爬到兰溪跟前。拽着她的裙摆,又去抓俞珠的手:“兰溪姐姐,我都按你的吩咐做了,你不能不管我!俞侍妾,你救救我吧,我都是为了你啊!”
俞珠被翠烟拽着,身子歪向一边。却下意识抬头看向晋王,揣摩他的态度。
那个人信不信她,如今又该如何自救?
俞珠抬眸,正巧撞进晋王的眸子。
那人瞳孔偏黑,曾几何时看向她时总带着柔情。可俞珠知道,晋王的血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热。
她在晋王心里有几分地位,就代表自己的辩白晋王能听进去几分。
好在,晋王眉目尚且温和,只是在等着她开口。
俞珠心里突然有了主心骨,她一脚踢开翠烟拿出凌厉的架势来,厉声道:“你说是俞珠指使你下毒,我倒要问问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得面。这毒是她给你,还是你自己买的?”
翠烟被俞珠问得怔住,好一会才道:“十天前,在玉兰亭见的。”
俞珠呵了声,道:“十天前,就是六月十三。白天一整天兰溪都在我跟前伺候,那你们是晚上见的了?”
翠烟赶紧点头,“是的,丑时一刻。”
俞珠笑出了声:“丑时一刻,兰溪早就交班。当晚在我身边守夜的是兰香,兰月因着年纪小不用值夜。她与兰溪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有什么动静都清楚,再说了,丑时一刻王府外院也有人值班。你们在玉兰亭见面密谋,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俞珠是故意的。
玉兰亭在外院和内院的必经之路上,门与门之间必然有人值夜。如果兰溪与翠烟见面,就一定会被人看见。
翠烟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吓得面无血色。
她放开俞珠,转而向晋王磕头。
“王爷明鉴,奴才真的是奉俞侍妾的旨意办事,那红花也是她给我的!”翠烟扭过头,恨恨道:“你们是一个院子的人,出了事必然互相包庇,只把我推出去做弃子就是!”
翠烟双眸不住流泪,言语间已是滔天恨意。
“俞侍妾我谁为你办事的,如今事情败露你就任我去死。他日酣睡之时,不怕冤鬼索命吗!”
俞珠气愤至极,忽然有了力量。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任由别人将脏水泼在头上。更不允许兰溪受那酷刑被屈打成招。
她松开扶着兰溪的手,缓步走到晋王身边。
晋王见她脚步虚浮,只鼓着心底一口气,便伸手扶了俞珠一把。
晋王的手很有力,托着俞珠的胳膊叫她轻松不少。俞珠用柔弱的眼神看向晋王,脆弱得如同一只雏鸟,可看向翠烟时又换了一副神色。
她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睁圆了却也有十足的气势。
“不如把守夜的奴才叫来问问,六月十三号丑时一刻可曾见过人往玉兰亭去?”
说话间,又有了新的证据。
云今用丝帕捧着装着红花的药瓶来到晋王和俞珠面前。
他闷着嗓子,沉沉道:“王爷,这是证物。”
瓶子里是浓浓的红花药汁,炮制过后只有淡淡的香气。
牛乳茉莉酥酪本就味重,混在里头倒不易察觉。
翠烟见了证物,立刻大叫起来。
“王爷,这就是兰溪给我的!她让我把这东西混进王妃的吃食里,用不了半个时辰,王妃就会流产了!”
兰溪被她诬陷,一时间不知如何辩解,气得眼泪直淌。也跪在晋王面前,道:“奴才从没见过翠烟,还请王爷王妃明鉴!”
晋王扭过头。
他有点担心俞珠,便想把这事交由云今处理,只要把俞珠摘出去就行。
可俞珠竟摸到晋王的手,并与之十指相扣。
她的面上坚毅,轻声问他:“王爷相信妾身吗?”
晋王并未说话,只是抬头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你身子还好吗,此事不急于一时。”
言语之间,偏袒的意图更甚。
俞珠朝晋王微微笑道:“凡伺候主子的丫鬟出门都要去门房领牌子,你说是兰溪给你的药,可她近日都不曾出门。这药汁最多保存半个月,也就是说给你红花的另有其人。你最好老实招来,不然休怪我无情!”
翠烟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此时,杜嬷嬷在一旁搭腔。
“说不定是俞侍妾托人买的。这原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府人多眼杂,总不能一个个去排查。做奴才的都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要真是被人诬陷,想必一定抗得过皮肉之痛,还是把两人分别关押审讯。”
俞珠定定看着杜嬷嬷,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老虔婆。
她与杜嬷嬷无冤无仇,怎的偏偏与她过不去。
俞珠轻哼一声,道:“牢狱里都是把人往死里打,再硬的骨头也架不住屈打成招。杜嬷嬷还是管好自己吧,王妃出了这样的事,你不去照顾还有心思在这里凑热闹。”
这话说得杜嬷嬷心里一惊,从前只当俞珠是个草包,没想到是个牙尖嘴利的。
护短的俞珠活像只小豹子。
晋王瞧着不禁欣慰。
知道辩解保护自己,俞珠比他想的有出息也有血性,更是聪慧。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却还要看看俞珠能做到哪一步。
吃了瘪的杜嬷嬷闭上嘴,被孙玲珑接住话头。
“王爷,依妾看还是都关起来。要真是有人背后使坏,联系不上肯定会着急出手的。”
晋王看向孙玲珑,嗯了声:“按你说的办。”
话音落,家丁就要押着兰溪去牢房。
俞珠哪里肯让,挡在兰溪跟前。晋王只能去拉她:“没事的,俞珠,你信我。”
俞珠本就不爽利,又急火攻心,拉扯间忽然失去意识,软软地倒在晋王怀里。
这可把晋王吓坏了,他急忙把人抱住,吩咐兰溪去叫太医。
而后掐住俞珠的人中,急切唤道:“俞珠,俞珠!你别急,我都答应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