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进府的第一天,照规矩是要给王妃敬茶的,也要在侍妾面前树立威严。
往常,俞珠都是早饭前就去王妃院子里候着,现在有孕经不住长时间挨饿,所以都是用了早膳才启程。时间与孙玲珑错开,路上倒没遇见。
俞珠到时,孙玲珑已经在等着了。桃红色的衣裙,称得人肤白胜雪。俞珠走上前夸了句:“孙侍妾今个气色真好。”
孙玲珑笑眯眯接了恭维,“哪里,还没问俞侍妾用的什么香膏,这味道真是香。”
虽然心里都有小九九,但明面上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俞珠也是毫不吝啬,一边坐下一边和孙玲珑寒暄。
“前几天安管家送来的栀子花的香膏,你要喜欢我让兰溪给你送几盒去。”
孙玲珑笑着:“那我可就沾了您的光,也受用看看。”
两人的座位挨着,说话倒方便。
孙玲珑身子歪了点,手里抓了把新剥得生核桃仁,声音不高不低。
“您瞧见昨个进府的侧妃了吗?”
俞珠说没有,“我现在天天在院子里,只知道是宫里送来的,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俞珠是一贯温顺乖巧的,瞧着就老实。孙玲珑丝毫不觉得俞珠有心眼,她说不知道大概就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俞珠命好,晋王就喜欢这样的老实人,又有了指望,孙玲珑心里倒有几分吃味。禁不住腹诽,也不知道俞珠的孩子落地,凭她自个能护住吗?
心里这么想,孙玲珑面上可没露出半分来。
“那可是容府的女儿。”
俞珠微微讶异了下,“容府的女儿,那可真是......”
剩下的话俞珠没说,任谁知道了不觉得可惜呢。
容府世代簪缨,祖上是出过三公的。容大人更是位在尚书令,总领六部。这样的家世,做王妃都绰绰有余,怎的做了侧妃。
孙玲珑垂眸,嗓子里透出尖锐的笑意:“听说是上赶着要进王府的呢。”
俞珠听出了孙玲珑语气里讥讽的意味,她侧过脸轻声说:“王妃侧妃,礼制上差别不大。”
孙玲珑呀了声:“说是这么说,不还是被王妃牢牢压了一头吗?只是当下的时机真好,王妃有孕不便伺候,就连管家恐怕也力不从心要分出去一半。等孩子呱呱落地,怎么也得一年半载休养着。王妃要是一心扑在世子身上,不是便宜了侧妃。名利双收不说,就连人都有了。”
这话不假,就是俞珠这样小门小户的也知道,容家的女儿可是艳绝玉都,更别提才情了。
“说到底,两位大神斗法,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下界之人。俞侍妾和我不一样,起码还有孩子傍身。王爷又喜欢你,哪里像我,红颜未老恩先断。王爷都几个月没来我房里了。”
饶是俞珠早习惯了孙玲珑张扬的性子,也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叫晋王知道,她这辈子也不用侍寝了。
只是孙玲珑拿准了俞珠的性子软,在她这说的话,十句有十一句都捅不出去。
“孙侍妾,你说话也稍微注意点。”
孙玲珑吃完了手里的核桃,该说的八卦也说完了,才端正坐好了。
不一会,王妃扶着肚子从里屋出来。
俞珠看去,只觉得王妃神色恹恹,脸也白。身子清瘦所以显得肚子更大。这才刚刚六月,倒像快生了似的。
她总觉得不太安心。
王妃也没什么精神,坐下后寿姑姑在她身后塞了个软枕。俞珠就听见这么会工夫王妃大喘了三次气,好像呼吸不畅似的,一直用手捂着胸口。
俞珠和孙玲珑半蹲着身子请安,王妃也没说话,只抬手示意她们起来。
俞珠坐定了,才听王妃问:“俞侍妾也快三个月了,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什么要紧的就叫太医,别自己憋着。你就是生怕麻烦人,别忘了现在肚子里可是揣着金枝玉叶呢。”
俞珠赶紧说:“劳烦王妃费心了,我一切都好。”
王妃抿了口水,苍白的唇上见了点水色,她问一旁的寿姑姑:“侧妃来过了?”
寿姑姑立刻严肃说:“侧妃还没来呢。”
王妃闭上眼,看上去劳累极了。
她心里实在烦闷,本来妇人有孕心情就受影响。一点点小事就叫她郁闷半天,这侧妃进府第一天就闹这一出,岂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王妃也没有等她的意思,既不来就不必来了,难不成她还要在这等着恭敬地迎接侧妃吗。
王妃扶着连翘的手,意欲离开。就听外边的奴才通报侧妃到,她按下心里的不耐烦,重新坐了回去。
紧接着就见门外进来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梳得是堕马髻,只做简单装饰却难掩清丽之姿。她脚步轻盈,身姿婀娜,盈盈拜倒。就是俞珠见王妃也不曾行大礼,只是屈膝。可侧妃却是把姿态放得极低,声如黄莺出谷娇翠欲滴。
“请王妃姐姐福安,愿姐姐福泽绵长。”
王妃赶紧道:“妹妹快请起,倒不用如此客气。”
侧妃行礼,俞珠和孙玲珑也不好干坐着。各自再对侧妃行一大礼。
按理来说,俞珠有身子,侧妃该客气一声就免了俞珠的礼才是。可侧妃面上温和,却是等她们都跪倒了,才伸手去扶一把。
俞珠还不显身子,自然也不吃力。侧妃扶了她,俞珠也是毕恭毕敬道:“谢侧妃体恤。”
王妃静静瞧着,开口道:“俞侍妾有身子,往后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罢。”
侧妃扭头看了眼,目光中颇有些歉意。
“我初来乍到,对王府的事还不了解,不知妹妹有了身子。”
俞珠哪会与她计较,只说:“您别放在心上。”
孙玲珑在一旁听得想笑,什么不了解。只怕王府后院几个女人的底细早在一个月前就放在了侧妃的桌岸上,就是她这样的出身。进府前也细细打探了一番,把王妃和俞珠的性子都摸透了。
王妃是个纸老虎,俞珠是个老实人。
侧妃呢?
孙玲珑还不知道,进了王府行事总不如外面方便。可现在这一出不就是明摆着告诉王妃自己的地位和她不相上下,顺带着让底下的侍妾都记着为妾的本分吗?
王妃不用她们日日请安行礼是王妃懒散,换了她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上下上下,上与下的规矩可得好好规范了。
待几人都坐下,王妃才说:“我身子不利落,往后不必日日都来请安。碰到大日子,该守的礼数寿姑姑会提前告诉你们。”
王妃的意思就是在生产前都别凑到面前惹她的不痛快,这本就是行方便的事。天暖和还好,到了冬天,谁能大清早就起来往王妃的院子跑。
就是王妃也不愿意天天那么麻烦。
更何况,每旬看的账本,听婆子们汇报手底下的事宜就够王妃累的了。
侧妃听罢,道:“王妃是个仁厚的,心疼我们起的早。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荒废了旁人岂不说王府的人员松散。王妃没王妃的样子,侍妾更没侍妾的规矩。”
说这话时,侧妃斜斜看向孙玲珑,见她打扮的妖艳,头上手上都戴了个满满当当。看似无意的开口:“就说如今匪患不断,南方又有水灾。宫中都讲究勤俭二字,可晋王府中却是奢靡之风泛滥。被有心人知道,岂不惹陛下不快?”
“王妃还是多管管的好。”
俞珠听得眉毛直跳,这话看似在说孙玲珑,可其实她手上戴的镯子才是真无价。毕竟是王妃送的东西,就是满玉都也难找到第二对。
她情不自禁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王妃听侧妃说完,深知对方这是在暗指她御下不严,侍妾们个顶个的没规矩。可是在王妃看来,俞珠一向本分,孙玲珑这几个月也没作妖。爱穿漂亮点怎么了,她是在王府伺候王爷,又不是在地里插秧,难道要粗布麻衫的在王府里晃荡吗?
再说了,就是要立规矩,王妃也没那个气力。
光是坐在这,她都累得慌了。
侧妃穿戴素净,似乎真是奉行节俭,只头上戴了支金凤钗,与一身打扮倒有些不搭。
王妃嘴上说着:“都听见侧妃的话了吗,我就是对你们太宽泛了,才一个个不知好歹。往后可不准打扮的这么花哨了。”
俞珠和孙玲珑赶紧应是,又听王妃说:“可她们到底还要伺候王爷,若是一个个素衣荆钗的,哪里还讨人喜欢。毕竟是皇室,就是再勤俭也不能失了风范不是?”
侧妃僵了下,才缓缓道:“姐姐说的是。”
她头上的金钗实在晃眼,王妃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便多说了句:“妹妹这凤钗倒是别致。”
侧妃伸手摸了摸头上那支惹眼的金钗,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看不明的东西。
“这是母后赏的,我也觉得有些逾矩,可不戴又怕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王妃听罢,只觉得心里的火更甚,烧得喉咙干渴,要喝一大壶冷水才能压下。
可情绪并不能在脸上显露,哪怕知道皇后对自己这个儿媳不满,王妃也只能做出贤德的样子来。
她淡淡说了句:“很配妹妹。”
却从嘴里尝出了一丝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