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眼里,晋王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还不曾行冠礼,做出的决断也分外短浅。更多时候都是凭借自己的喜好,而不是出于大局考虑。在皇后看来,如今的晋王正是被那个叫做俞珠的女子迷住了。她没有想到,出身如此低微的女子竟有这样的手段。
皇后暗自思量着,说不定今日过后俞珠会撺掇得她们母子情分都浅淡了。
晋王虽然答应了她的提议,可皇后看出了他不太高兴。就连走的时候,步子都迈得又快又急,显然是不想停留在长乐宫半刻。
待晋王的背影看不见了,皇后才收回目光。她柔和地看向容薇,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有的只是对几个不省心儿子的忧愁。
容薇温顺地看向皇后,尽管晋王走时并没有看她一眼,容薇也丝毫不觉得难堪。她主动安慰起皇后:“男子到了这个年纪总想自己当家做主,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您的苦心。”
皇后笑盈盈的,摘下自己头上的金丝叠凤宝石发钗,逗弄手边一只异域进贡的鸳鸯眼长毛波斯猫。
“我们是母子,再大的隔阂都不是隔阂。只是委屈你了,侧妃之位远远配不上你。如今又有个碍事的俞珠,只怕你进了后院要遭冷眼。”
容薇低下头,更显得柔顺。
她的嗓子细,声音也是柔柔的,好似一只乖巧的猫。
“能侍奉王爷已是我的荣幸,哪里还在乎位份。”容薇抿着笑,“容薇自信,这世上没有捂不热的铁疙瘩。”
皇后不置可否,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让云舒送容薇出宫。
再过三日,自会有花轿接她去王府。
只是侧妃的排场到底比不过迎娶王妃,只是一顶轿子从王府大门抬进去。代表正妃侧妃地位上差别不大。
皇后将那支金凤钗戴在容薇头上,眼神中是慈母般的殷切。
“好孩子,真是叫你受苦了。”
容薇微福了身子,“孩儿谨遵母后的教诲,一定好好伺候王爷。”
待容薇走后,皇后才叹了口气。她问云舒,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你觉得容薇这孩子怎么样。”
云舒露了个笑,站在皇后身后为她按摩酸痛的肩颈,言语间更是滴水不漏。
“瞧着是个老实的。”
皇后哼了一声:“我要听真心话。”
云舒愣住了,嘟囔一句:“野心不小。”
诚然,她们都是人精。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深知温柔刀刀刀伤人性命。
换成岁数小的后辈,只怕真觉得容薇是温柔娴淡的性子。她看着听话,对于晋王却是势在必得的想法。
也不知钱婉徽招不招架得住。
皇后叹了一声,“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非要来做一个侧妃,也不知老七给她灌的什么迷魂汤。不过是小时候玩了几次,就情根深种了。”
云舒道:“谁知道呢,也许就看中晋王那张脸了。”
皇后得意道:“这倒说得过去,老七真是长到了点子上。尽挑着优点长,我还怕他跟老大一样,长了只招风耳。”
提起太子,皇后总有点惆怅。
“虽说老大的招风耳也不严重,只是一点点。可他行事实在放荡,好端端的射人来玩。陛下以儒术治国,自己的儿子却行尽残暴之事。也不知是不是我太惯着他,倒叫他不把人命当回事。”
云舒宽慰皇后,“您别急,燕王不是要去蜀地吗。少说也得四五年,他威胁不到太子。”
皇后别过脸,年轻时倾国倾城的美人经过岁月洗礼,眼角也多了数条细纹。皮肤日渐松垮,显出疲惫的姿态。
“川蜀闽越十万大山,瘴气深重,耕种艰难。若说发达,也只有巴蜀。更有天险峡谷,每逢涨水必定生灵涂炭。老四这次去治水,我,我也是为他担心的。”
“若他真的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就是每日诵经念佛乞求平安又有何妨呢?”
皇子之间,本不必斗个你死我活。
云舒才想起来,燕王出生时贵妃生了好重一场病。曾把燕王托付给皇后照顾。
燕王胎里没养好,皇后也曾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直到四岁。
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云舒只能安慰皇后:“您别太忧心,眼下还是想办法规劝太子再说。陛下再怎么对燕王好,赏宫殿,赐官他眼下也要离开玉都了,一时半会的犯不着担心。”
她想说,您还是多看看齐王吧。
太子被禁足,他正上蹿下跳呢。
又是开设学士馆广纳贤才又是在陛下头疼的时候亲力亲为照顾。
自从燕王要去蜀地,贵妃去甘泉宫都不积极了。可齐王不一样,事事上心,皇后这问安后又马不停蹄去照顾陛下。
就算是燕王要厚积薄发,那也有个积累的过程。
齐王不一样,他是单纯的落井下石。
皇后再不管管,这对亲兄弟以后就要兵戎相见了。
云舒大着胆子提了一句,“齐王如今也有二十七,这么大还留在玉都不大合适了吧。”
齐王十一岁受封,封地多达十八州。
晋王未及弱冠,所以还不曾离都,封地也只有九个州。而燕王,十有八九是要把川蜀闽越收入囊中的。
太子的位置想要稳,与其处处提防燕王,倒不如先把齐王赶走。
只是,皇后始终犹豫不决。
她咬了咬牙道:“你说得对,儿子大了做娘的哪有不放手的。”
回去的路上,晋王遇见了燕王。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乾元门,燕王在后头叫他。
“何事如此愁眉不展?”燕王笑得和煦,贵妃的长相虽然张扬,可燕王这个人没什么攻击力总是笑眯眯的。
只不过,这是外表,燕王可是能百步穿杨的。不仅考验臂力更考验准头与果敢。
晋王没好意思说是为了儿女情长那些子破事,只说:“为公务事。”
燕王脚步轻快,撵上晋王两个人走在一处。
“公务总是忙不完的,碰到什么难事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再解决。何必挂念,你这个年纪不好整日介怀于此。”
晋王点点头,“四哥说的是。”
他也知道,燕王不日就要启程去蜀地,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四哥,今晚蓬莱楼设宴为你送行,一定赏脸。”
燕王笑得更是真诚:“好,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俞珠还不知道侧妃之位与她擦肩而过。
她睡到半夜,只觉一个人形火炉靠了过来。
晋王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神志不清,只有一双眼睁得格外大。
黑夜里,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俞珠。
俞珠也不睡了,爬起来端了凉茶给晋王灌了一壶。瞧着那人浑身通红,眼睛虽大,眼神却迷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晋王按进怀里,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委屈。
“俞珠,我没用,我对不起你。”
俞珠眨眨眼,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她还是笑着问:“您哪里对不起我了?”
晋王不肯说,埋头在俞珠的颈窝处,尖锐的牙齿细细厮磨,不多时就红了一块。
瞧见那处红了,晋王用指头揉了揉,像是不忍心般止住了内心施虐的欲望,只是静静抱着俞珠。
好在屋子里放了冰块,不然两个人抱在一起真是要热死了。
晋王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在晋王的心里,侧妃之位和俞珠已经无缘,总得要些补偿。
他提出了一个又一个条件,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俞珠愿意他可以去皇宫内库搬来。
俞珠轻轻拍打着晋王的后背,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从前在家里照顾弟弟的时候,俞珠惯用这一招。
哭泣的俞盛和俞业,吵着要忙碌的母亲时。俞珠就会把年纪尚小的他们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后背以做安抚。
虽然年纪不一样,但男人的本质和小孩其实没区别。
都是要哄着顺着。
俞珠想,或许该趁这个机会为自己的孩子谋划。
俞珠的家庭构成简单,俞母怀着两个弟弟时,俞父全程参与了整个孕期。几乎每天都会贴着肚子和胎儿说话,也会在俞母身子重时为她按摩肿胀的脚踝。
俞母也说过,有父亲参与抚养的孩子感情是不一样的。
然而,大多数父亲都是甩手掌柜。加上妻妾众多,所以对孩子并不上心,充其量只在乎最优秀的孩子。
想到这里,俞珠拉着晋王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我就要王爷每个月抽出十天来陪我,陪孩子说说话,好不好?”
晋王迷迷糊糊地:“只要这些吗?”
俞珠轻轻的笑:“这些就够啦,每个月霸占你十天不觉得很过分吗?”
晋王摇摇头,“才不过分。”
他抓住俞珠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你怎么一点都不贪心啊。”
俞珠不应该每时每刻都要求他的陪伴吗?
可俞珠就是这样,胆子小小的,时时刻刻为他考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独占晋王这样的话。
她好爱我。
晋王忍不住想。
俞珠静静看完了晋王脸上的表情变化。
真是五花八门。
原来平时冷峻的五官可以做出那么多表情。
不知是相处久了,还是喝醉的晋王才能在俞珠面前敞开心扉。
俞珠总觉得自己以为的晋王,和真实的晋王其实相差甚远。
说起来两个人只差了一岁。
她跪坐着,让晋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而后在蝉鸣声声的夜里温声唱起童年的歌谣。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
? ?感谢一直给我投推荐票的宝宝们,没有你们我肯定早就断更了,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