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们刚进府,玉莲就成了第一个受罚的人。
这太原府原本是前朝一位镇国将军的府邸,到新朝才改制为王府。因此扩建和修整费了几个年头。虽然晋王没来时显得落寞,可毕竟人少就是聚不住气。
往先也就是二十来个下人在里头,各自负责一片地方。这玉莲就是七八岁时买进来的丫头,如今长到十八正是这里的老人。
晋王迁府的旨意一到,王府便按规矩开始招买奴仆。这些买来的小丫头也都是玉莲一手调教的,自然是对她毕恭毕敬的。
眼下,在一众丫头面前受了辱,指不定要怎么背地里嘲笑她。
玉莲越想越气,到了刑房领了两个耳光。
大家都是熟人,两个耳光不轻不重,却打得玉莲泪眼婆娑。
她也没回百芳园,坐在花园的镜池旁抹泪。
哭了一会,玉莲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对着镜子用丝帕一点点擦去眼角的泪水。
顾影自怜,她心里满是苦楚。
自己的相貌不差,只是缺了点运气。
就好似百芳园的主人,也算不得美艳,不也一样得了盛宠吗?
玉莲一直待在百芳园就是为了住进这院里的宠姬,待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是晋王常来以她的美色未必不会被另眼相待。
可现下才第一天,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原以为俞珠那样的定然是个憨厚好欺负的,初来就盯着那棵柿子树。
玉莲领着小丫头们收拾完东西,便看见几人在够柿子,笑得倒热闹。她不禁腹诽,这样不曾见过世面的人是如何讨得晋王喜欢。却全然忽略了各方的水土不同,在玉都是寻常见不到柿子树的。就说吃的柿子,也不是鲜柿子。
柿子容易破,未成熟时就要采摘运送,到玉都时十有八九还是涩口的。得放上个十天半月,玉都的王公贵族什么没吃过,哪里会特地等一个小小的柿子熟了再去尝。所以多数都是腌制成柿饼,过年的时候作为点心上桌,取一个柿柿如意的好兆头。
玉莲这里哭罢,又想起自己往后的日子。
俞珠手底下有得心的丫头,往后她只能是泯然于众人了。
玉莲是大丫头,以她的志气,就是做不成主子娘娘也得是得脸面的人。然而如今,两条路都走不通了。
玉莲想想,又流下泪来。
她在这里抽抽搭搭,却没注意身后走来一人。冷不丁就被喝住:“你是哪个院里的丫头,在这哭哭啼啼什么,一年的好光景都叫你哭没了!”
玉莲转头一瞧,就看见一貌美的女子被众人簇拥着款款而来。
她倒是没说什么,扶着她的丫鬟却是个凌厉的。眉毛高高扬起,厉声道:“我在问你的话!”
玉莲不敢耽搁,忙不迭跪在地上。
“奴婢玉莲,给主子请安。”
宋玉还要说什么,被容薇制止。她缓步走到玉莲跟前,弯腰亲自将人扶起。眉目柔柔地,当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水一样的温柔。
“为何在此哭泣,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玉莲愣了一下,才道:“是奴婢没做好,受了主子的责罚。”
容薇轻笑,“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人?”
玉莲仰起头,“回主子的话,奴婢是俞侍妾院里的人。”
容薇应了一声,道:“俞侍妾颇得王爷恩宠。又才有了小王女,性子难免骄纵些。你也不必难过,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往后行事需注意分寸。”
说罢,便拔下头上的多宝蜘蛛发簪送给玉莲。
“你年纪轻轻,哭多了岂不伤了容色。还是快快收拾齐整,回去当值吧。”
玉莲又跪下磕头,心里又惊又喜。
“谢主子恩典,奴婢一定做好分内之事。”
她心里想着,不知这是哪位娘娘,若是可以到她身边当值该有多好。
容薇不再说什么,只是抬步离开。玉莲刚起身,只见宋玉还在此处,正笑盈盈瞧着她。
“你这丫头真是有福气,知道那是谁吗?”
玉莲摇摇头,“妹妹不知,请姐姐指点。”
宋玉绕着玉莲转了一圈,打量这女子有几分胆子。只见她生得算是小有姿色,虽低眉顺眼,余光却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动向。
宋玉站定了,“那是侧妃。”
玉莲惊了一吓,“竟是侧妃娘娘,小的真是有眼无珠!”
她说罢又要跪下去,被宋玉扶住。
“侧妃宅心仁厚,怎么会和你一个小小丫鬟计较。”
玉莲说:“是了,侧妃真是顶好的人。是奴婢运气不好,分到了百芳园去。”
她眼角又滑下泪水,“若是能像姐姐这样,在侧妃身边伺候就好了。”
宋玉也是连连叹气,“可不是吗,你这样的若是在侧妃跟前定是受重用的,只可惜。”
玉莲立刻抓住宋玉的衣袖,急急切切地说:“姐姐能不能帮帮我,若是能在侧妃身边。往后玉莲愿将一半俸禄银子孝敬姐姐。”
宋玉拉开她的手,轻声道:“你虽不在侧妃身边,却也可以为侧妃分忧。这府里的奴才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可王妃和俞侍妾身边都是自幼为伴的丫头,哪里还有你出头的那天。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侧妃生来性子善,不争不抢的,远不如俞主子心思活络。可做奴才的不能不替主子思量。要是哪天俞侍妾踩到侧妃头上去,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玉莲敛眉,已然猜出宋玉的心思,原是要自己去做一颗安插在俞珠身边的棋子。换做胆子小的,可能这时已经打了退堂鼓。可玉莲心比天高,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去做怎知没有机遇。
她压低了嗓子:“奴婢愿意为侧妃分忧。”
宋玉才笑起来,道:“倒不用你做什么,乔迁新居。太原知府定是要设宴宴请王爷的,到时候王爷醉倒,俞侍妾还要照顾小王女分身乏术,想必伺候不了晋王。”
玉莲点点头,只说知道了,两人就此错开。
宋玉追上侧妃,面上也有几分喜色。
“都办好了。”
她言语间也有几分得意。
“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正愁俞珠院子里没人,这玉莲就巴巴地送上门来。”
侧妃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看那玉莲心浮气躁的,还需调教。凡事别脏了我们的手,被人挑出错来就不好了。”
宋玉道:“放心吧,咱们办事向来妥帖的。就是被人抓住手脚,死人也不会说话不是吗?”
侧妃转过话题,让宋玉明日去厨房叫厨子熬上几桶粥在街边布施。
“城里的慈幼院和安居所年久失修,我也没什么能做的,只有请他们喝些白粥果腹。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就这样安排吧。”
宋玉扶着侧妃的手,道:“您一向心善,那些流民有什么好接济的?”
侧妃嗔了声:“真是眼皮子浅的奴才,王爷治理定然是从城中开始。安居所和慈幼院必在其中,你我早早施以援手,岂不仁慈?到时候王爷知道,既显得我宽厚,又提醒他该专注政事。你说,这还是无用之举吗?”
宋玉吐吐舌头,夸赞:“还是您想得周到,奴婢实在太肤浅了。”
侧妃点了点宋玉的脑袋“挨了顿板子也没叫你长进。”
再说晋王,和玉都的官员打交道甚多和地方官这还是第一次。
这接风宴上众人把酒言欢,太原知府姓张,祖籍山东。本就是豪迈的山东汉子,酒量甚好,太原的酒也是出了名的烈。和玉都清甜绵长的酒不同,此处的醉白虎真是回味悠长,又辣又烈。
晋王深谙处世之道,接风洗尘的酒不便大谈政事。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伸手就打笑脸人的,他强撑着饮下一碗又一碗烈酒没露出怯色来。
“张知府,本王敬你一杯。”
晋王眼神清明,一点没有醉的样子。张知府啧啧称奇,看来这晋王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大雍的官员禁止狎妓,却允许府中豢养乐师舞姬,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为了试探晋王,张知府特意一个月前就包下揽月楼的花魁。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张知府年过半百,最爱的就是眠花宿柳。从前这太原地界归他管,山高皇帝远自然不用担心。冷不丁派来个王爷,自己就成了属臣,张知府定是要摸摸底,看看晋王是个酒囊饭袋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花魁娘子一舞毕,盈盈倒在晋王怀里,媚眼如丝,一眼就叫人酥了骨头。
晋王揽着花魁,举起酒杯,辛辣的酒水在美人唇边,洇得嘴唇水光潋滟。
那花魁娇声嘤咛,旋即俯首在晋王耳边,温声软语叫他留下。
“良辰美景,美人在怀,王爷何必早早离去呢?可是不喜欢妾身?”
晋王抚摸女子纤细的腰肢,神色晦暗,“你这样的美人,谁舍得留你独守空房?”
张知府在一边看着,渐渐放下心来。
不怕他贪财好色,就怕他油盐不进,那才是难搞的角色。
张知府眯着眼,叫小厮带着晋王下去休息。
晋王似乎也有意留下,揽着花魁娘子的腰肢摇摇晃晃离开了席上。
厢房里,花魁素手纤纤,解开晋王的腰带。那人俯身,手伸到她的背后。怎的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无,一个手刀花魁娘子便软塌塌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