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安管家捧了二百两银子送到俞珠面前。
除此之外,还有装了九宝的喜箱。
喜箱不大,长约一尺半,宽一尺。是枣红木的,上头雕着百年好合的字样。两边各有一个穿肚兜的娃娃,捧着中间的喜字。
里头,是金子做的剪刀,算盘,如意,梳子等九宝。都是对新婚后女主人的祝愿,做工精巧。九宝加起来掂量却不过二两,而且做得小,日后有什么难事,用起来也方便。
俞珠把喜箱压在大檀木箱子底下,上头用几匹红布盖住。
这个箱子里,放着布匹,鞋子,衣裳这样的寻常物件。都是过日子能用到的。另一个箱子,压了四床被子。都是新打的棉花,还有一床蚕丝的,里头掺了鹅毛。冬天盖起来暖和极了。其实要说暖和,还是动物皮毛的褥子。厚厚的,铺一层盖一层,又软乎又暖和。
库房里这样的好东西不少,兔毛的,羊毛的,乃至狐狸毛的褥子应有尽有。
只是俞珠没有资格进库房拿东西,她有心给薛凝霜多压几箱。可王妃已经赏了二百两银子,再要求就显得脸皮太厚了。
俞珠只能作罢,从自己的金库里搜罗着。
最后又被她搜罗出两套头面,两对珐琅彩金镯。
她忧心忡忡,把值钱的物件都放在箱子最底下,
从上头看除了那两套头面都是最普通的陪嫁。
俞珠舒了口气,又翻出自己存下的银票。
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五百两。
光是过年,晋王给她发的红包就有四百两。
兰溪在一边收拾东西,看俞珠珍重地把银票褶皱的边角抚平。依依不舍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放进了袖子,预备着婚礼时一起带过去。
她忍不住劝,“小姐。要不咱们留下点,以后也好应急。”
俞珠合上柜门,心痛得指尖都在颤抖。
“不用了,这些银子也够用。银票,就拿给娘吧。家里用得上,省得她发愁。”
是了,下个月十二是薛凝霜的好日子。俞珠去吃喜酒,还要趁这个机会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两个弟弟,一个十岁,一个四岁。
一个要找先生,一个到了启蒙的时候。
俞父的仕途肯定是走不通了,只能寄希望于两个弟弟。
家里都指着俞父那点子俸禄过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到用钱的时候,俞母总要拉下脸面出去借钱。何况,自己进王府的时候。俞母把家里能用的银子都换成银瓜子好让俞珠打点了。
俞珠想起家里的难处怎么能不焦心。纵然舍不得,也咬咬牙都舍了出去。
兰溪忍不住心疼,俞母总说俞珠顽劣,其实俞珠是最懂事的。
更何况,俞珠哪里是顽劣。十五六岁的少女,有几个能坐得住的?
又不是王妃。
兰溪想起王妃严肃的脸,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压了回去。
她帮着俞珠收拾好箱子,预备叫小全子抬到薛府上去。
俞珠嗓音低哑温柔,细细交代。
“兰溪,你跑一趟。小全子到底是半个男人,有些话不方便说。你告诉凝霜,贵重的东西都在箱子底下。以后有难处,这是她立命的根本。就是枕边人也不能知道。”
兰溪应了声,“小姐你想多了,没出息的男人才用女人的嫁妆呢。”
俞珠嘁了声,“话是这样说,骗了嫁妆的男人少?远了不知道,就拿近了说。我舅舅,你哥哥,谁日子过不下去了最先打的不是枕边人陪嫁的主意。女子心软,唉声求一求,日子总要过下去。谁身上分文不剩了还会昭告天下不成?”
俞珠吧嗒一声盖上箱子。
“我说这话,其实也不指望她能全听进去。只是希望,别那么早就把底交付给人家。”
兰溪看她深深沉沉的样子,在俞珠跟前坐下。伸手去挠俞珠的痒痒肉,不多时两个人就笑作一团。
俞珠哈哈个不停,“别闹了,别闹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兰溪停下手,见俞珠笑得发丝散乱,脸颊飞上红晕才觉得有了点生气。
“小姐啊小姐,你才十七,忧心忡忡活像个小老太太。就是老太太也没有这么沉的心思呢!”
俞珠支起身子,粉腮玉面,笑吟吟道:“我才不是老太太呢!这叫天晴修水路,无事早为人。这可是夫子教我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小老太太,真是无礼。”
兰溪只笑,不与俞珠辩觜。
“对对对,小姐书读了没两年,道理却是一箩筐。小的佩服佩服。”
打闹了一阵,东西都准备好。兰溪叫来小全子,要了辆马车往薛府去。
接下来的几天,王妃传了令,不用行礼。所以俞珠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到了第六天,王妃院子里叫了大夫。
外院洒扫的丫鬟传着消息,兰香也去打听了一阵。
今个早上,寿姑姑发现王妃还是睡不醒。倦怠极了,只能喝下点米汤。平常爱吃的小炒也没什么胃口,人瘦了一圈。
寿姑姑担心是什么害了病,赶紧叫了大夫来。
赵大夫在王妃的手腕上搭上丝帕,然后将指头搭在尺脉上,细细感受了一番。
指下圆滑,如珠走盘,却不流利,淤堵难行。似女子葵水将至。
赵大夫问了日子,寿姑姑略一思索,道:“王妃的葵水早该来了,如今已经推迟快十天了。”
赵大夫听此心下了然,只说:“脉象有早孕之相,只是时候太早不好下定论。过十天,我再来一趟,好确定王妃是有喜了。”
一时间,寿姑姑只觉心头畅快,一口气走遍周身,止不住的笑意在唇边蔓延。
这意思,就是十有八九,王妃有喜了。
钱婉徽怔了怔,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脸也变得滚烫,险些说不好话。她情不自禁把手放在肚子上,似乎能感受到里面正在诞生的血脉。
她愣了好久,才颤颤道:“有劳赵大夫了,寿姑姑看赏。”
说完这句,钱婉徽又交代:“既然还不确定,就不要声张。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等稳定了,我自然会告诉王爷。对外就说我得了风寒。”
赵大夫一一应下。
主子让他干什么,他照做就是,免得引火上身。
赵大夫走后,钱婉徽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忍不住担心自己这一胎能不能护住,会不会出意外,能否顺利降生。
要是降生要怎么照顾,生病了该怎么办?
八字还没有一撇,钱婉徽就想到了往后的种种。直想得冷汗涔涔,浑身冰凉。
寿姑姑赶紧宽慰她:“王妃,别太多心,现下最要紧的是养着身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钱婉徽坐在床上,也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不由得笑了笑。
“是我想得多了,这才什么时候。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寿姑姑迎过来,瞧着钱婉徽的肚子。
“一定是有了,算日子也对得上。无非就是日子太短,胎相不显。王妃放心,定会得偿所愿的。”
钱婉徽低下头,“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个月的请安都免了吧,等赵大夫看过再说。若是真有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不必再来院子。省得人多眼杂。”
寿姑姑也是这么想的。
她弯腰铺好床榻,道:“王妃现在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好好看护身子。头三个月最要紧,得休息好。”
钱婉徽也觉得累了,便斜靠在床上。又听寿姑姑说:“头三个月也不好同房,怕伤了孩子。”
钱婉徽脸上爬上红晕,想起晋王不免羞涩。
“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兰香也打听到了,她在路上扫地的姐妹听来的。王妃那天喝酒吹风,风寒严重,估计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这会子快到立夏了,风寒分冷热。热风寒可比冷风寒难治多了,真是缠缠绵绵可以有两个月之久。
兰香刚打听完,又见寿姑姑出来传消息。让连翘通知俞珠和孙玲珑,这个月都不用请安了。
兰香噔噔噔跑到院子里。
“主子主子,好消息!”
俞珠侧过脸,“什么好消息高兴成这样?”
兰香嘻嘻两声:“这个月都不用早起请安了。”
俞珠哦了声,“王妃出了什么事?”
兰香告知后,俞珠站起身子,让她去厨房要两道滋补的汤药送去。
“王妃生病了,你可不能笑这么欢快,当心回头治你的不敬之罪。”
兰香赶紧收起大牙,俞珠抿了抿唇,能偷懒总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她憋住了交代兰香:“一定要让厨房的大厨经手,你全程盯着不能离眼知道吗?”
兰香应下,知道俞珠这是警惕。王妃不舒服,一点表示没有当然是不行的。
心意到了,用不用是王妃的事。
天色渐晚,不知何时飘起细密的雨丝。
俞珠撑着伞,在院门口等着兰溪。
远远的,看见一道身影。
是晋王。
他自然的走近俞珠,抓住她的手,言笑晏晏。
“在等我?”
俞珠没有否认,而是乖顺地凑近了晋王,替他拂去肩头沾染的落叶。
“王爷今晚想用什么?”
二人牵着手,往屋里走。
“你决定就行。”
刚才看见俞珠时,晋王心头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俞珠就好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而他是那个在外漂泊的人。因为有俞珠才有了归处,让他得以放松。
这种感觉,是和其他人在一起时都没有的。
没有谋算,没有审视,不必揣度,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