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回来得晚。
天已经黑透了,雨又大了些。廊檐上的琉璃瓦滴沥沥往下淌水,走廊上的青石被雨水砸出来浅浅的坑,荡开些许涟漪显得格外雅致。
前几日送箱子,恰好碰见俞母。说好了让兰溪今天去俞府拿俞珠爱吃的点心,到了那又留着说了好一会话。
才误了时辰,回来的晚了。
兰溪洗好手,本想去屋里伺候。见里头隐隐绰绰,有低哑的人声。下意识叫小丫头去烧水,却见兰香迎上来,手里还拎着食盒。
“这些事我早就吩咐好了,姐姐回来的这样晚还是赶紧吃饭吧。特意温着还是热的呢。”
兰溪吐了口气,兰香越来越上道,她以后也可以轻松点,放下点心盒子。坐在小桌旁。
兰香打开食盒,里头有一碟小油菜,一碟子蒸鱼块,一碗腊肉还有一碗玫瑰酥酪。
她给兰溪盛了饭,见兰溪用得香才去打开点心盒子。见里面用油纸包了八块豌豆酥,金黄金黄的。兰溪走了一路也没见松散,似乎还有点兰花的香气。
做豌豆酥费工夫,俞母打点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往常都是极难得做上一回。可如今,放在王府,不过是道寻常点心。
兰溪喝了一口茶,兰香在旁边坐着,合上盒子,夸赞:“夫人的手真巧,豌豆酥细腻得很。又不是黏在一块那样吃了糊嘴。”
兰溪顺了顺气,“可不是嘛,小姐就爱夫人做的味道。”
话是这么说,兰溪想起俞母的叮嘱有些犯难。
前几日碰见,俞母见俞珠给薛凝霜的添妆,嘴上没说什么,神态却不大好。
“她与薛凝霜倒是要好,比我这个做娘的还重要呢。”
摆在最上面的头面是谁都能看见的,都是鎏金的。佐以翡翠玉石点缀,格外的光彩照人。俞母发间却只有一把鎏银的扁钗,别在脑袋后头。虽说是妇人最常见的打扮,但确实寒酸了点。
兰溪见俞母这样说,赶紧放下箱子把人拉到一边去。
“夫人,小姐怎么能忘了您。她早安排好了,等婚礼那天再亲手交给你。”
俞母的脸色好看了点,问道:“俞珠在王府还好吗,王爷喜不喜欢她?”
兰溪笑着让俞母放心,“王爷可喜欢小姐了,还拨了自己的奶妈妈伺候小姐呢!”
闻言,俞母也就放下心。
“那就好,那丫头胆子小,又毛手毛脚,你多看顾着点。”
兰溪当然应了,又听俞母说:“既然她的日子好过也该想想家里的娘老子,还有她两个弟弟。”
这是在薛府上,俞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拧着眉,道:“过几日我要做豌豆酥,俞珠最爱吃这个。回头你去我那拿了来,叫她解解馋。”
所以,今个兰溪才一直不在府里。
俞珠想的是请两个先生分别教导自己的两个弟弟,俞母却不这么想。她想让俞珠吹吹枕头风,把两个弟弟都安排进太学。
以俞府的官职,能进律学都难得了,何况太学。
凡是官宦之家,五品以上者后代可入太学,还得是世家,拿了推荐信才能有先生授业。俞珠的父亲在礼部,是管祭典的礼部主事。虽说就是隔壁部门,却八竿子打不着一块。毕竟国子监里都是门阀世家,与其说归礼部管辖更不如说是一个单独的分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上奏陛下,更何况主事的官职实在太小。要是进律学,虽说只收五十个人,也有操作的余地。
俞家世代都是在人手底下干事的,虽说有个一官半职却也只够温饱。到了俞珠弟弟这一代,俞母干脆不想着让儿子继承俞府的衣钵,而是削尖了脑袋往科考的路子上走,所以有个好老师格外重要。
兰溪脸沉沉的,不知怎么和俞珠说。
俞珠成天笑呵呵的,其实心里一点也不轻视。
兰溪本来还和俞母说了俞珠差点被马摔了的事,俞母听了也没多关心的样子。反而说俞珠从小就是顽劣的性子,这次吃了亏以后就知道凡事要谨慎了。
兰溪觉得两个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
俞母想不到王府的暗流涌动,以为是俞家的后院。父慈子孝的,她一个人就能操办一家的事。俞珠坠马,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只觉得王府是皇家,那样的日子比起从前肯定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俞珠过得好,就应该拉扯家里。
用俞母的话说:“家里兄弟有了出息,不也是俞珠的依靠吗?”
兰溪只能应下,两边的认知不同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俞母心疼俞珠是真,指望她也是真。
所以从回来兰溪都沉着一张脸。
兰香凑过去给她揉揉肩,“好姐姐你是不是累着了,要不等会我去伺候?”
兰溪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
屋里只点了两盏蜡烛,什么都看不清,昏昏暗暗的,就显得尤其暧昧。
晋王用发带蒙住俞珠的眼,情动时俞珠无措的抓着晋王,只觉得周身一片黑暗,她能抓住的也就这个人了。
因为紧张,整个身子都绷直了。香汗淋漓,攀附在后背的双手不经意间抓出一道血痕。
晋王嘶了声,并不疼,只是格外情动。
他喘息好几声才平复下来,进而搂住俞珠,扯下蒙眼的发带吻了吻因激动流下的泪水,才把人按在怀里。
俞珠回过身,身体仍在战栗。床榻乱得一塌糊涂,身子也黏糊糊的。
她抬起手要叫水,被晋王抓住。
“等一会。”
男人注视着她的肚子,俞珠被那眼神看得发毛,过了好一会才听晋王沙哑的声音道:“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俞珠缓慢的眨了眨眼:“这要看缘分啊。”
晋王便笑:“我天天来,还怕种不上吗?”
俞珠觉得这么露骨的讨论种子的事未免太过奇怪,她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企图装鹌鹑躲过这个话题。
那头,晋王已将蜡烛都点好。明亮的灯光下,俞珠身上的红痕一览无余。晋王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这种感觉比起给熊剥皮畅快得多。
晋王披上外衣吩咐抬水梳洗过后便搂着俞珠沉沉睡去。
因为不用请安,俞珠也没有早起。晋王自己穿好衣服就去上朝了,俞珠睡到日上三竿才掀开被子。
兰溪捧着衣服给她穿戴。
俞珠的嗓子哑了,昨晚上太放肆,到后头几乎是哭着求饶。晚上没看清楚,早上起来才发现脖颈破了皮,红红的一大片。
腰上,大腿都是手抓出来的印子,这会子有点发青。
谁说的爱是克制来着。
俞珠小时候养过小狗,因为太可爱了总忍不住揉揉捏捏,捏的小狗嗷嗷叫。后来更爱了,反倒不忍心折腾狗,尽管自己还是想把狗揉揉捏捏或者抱在怀里挤压。
俞珠觉得晋王应该是到了自己对狗的第一个阶段。
以前不这样,晋王以前不咬她,也不会说什么要和她生孩子。
晋王一直都很冷静理智,俞珠以为他是不会允许后院有人比王妃先诞下子嗣的。肯定是最近不能打猎没东西剥皮憋疯了。
俞珠还记得呢,晋王对于鲜血的渴望。甚至还能回想起那头熊的惨状,尽管上次见面它在王妃的屁股底下,非常的乖巧。
兰溪取来了羊脂膏给俞珠抹上。
抹一下,俞珠就嘶一声,抹一下就嘶一声,搞得俞珠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菜花蛇。
兰溪也是一阵牢骚。
“晋王的牙真尖!”
俞珠自顾自下床,昨个就听说了,兰溪去俞府拿了一盒子豌豆酥呢。
虽然王府什么点心都有,可和娘做得当然不能比。
兰溪赶紧取来,过了一夜豌豆酥也不像刚做出来那般透着明澄澄的色,有些黯淡了。猪油的点心隔夜后有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边缘都变得透明起来。
俞珠用手捏了一块,咬进嘴里。味还是那个味,就是不知为何有些闹心。
“要不我再去蒸一下?”
俞珠拦住兰溪,又咬了一口。
“不用,是我的嘴养叼了。”
她如同嚼蜡一般咀嚼着,问:“娘有没有说什么?”
兰溪不知如何开口,倒了杯茶,有些敷衍:“左右就是那些事呗,大少爷该进学府,二少爷也要启蒙了。”
俞珠并不放在心上:“这都不要紧,等吃酒那天我把银票拿给娘就是。家里一切都好吧,他们想不想我?”
兰溪说:“当然,夫人特别惦记小姐,怕你在王府受欺负。”
俞珠笑了:“那你有没有告诉她,我现在过得还不错?”
兰溪笑了笑,“说了,小姐在王府都养胖了。”
她旁敲侧击的打听:“小姐,要是夫人对请来的先生都不满意怎么办啊?”
俞珠愣了愣,就听兰溪说:“毕竟好的大夫们都在国子监,要么就是弘文馆。”
“那怎么办,我们家小门小户只能去学院啊。”
俞珠不禁觉得好笑:“难道娘还想把他们送去太学啊,还是国子学?”
兰溪豁出去了,深吸一口气道:“是的小姐,夫人想把两位少爷送去太学。”
俞珠哦了声:“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