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兰溪不确定的问了声:“就这样吗?”
俞珠慢条斯理用梳子梳头,“不然还能怎么办,级别不够只能如此。母亲要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我晓得她指望我帮衬家里,可凡事不能越级。叫人家拿着把柄怎么办?五百两足够请一位良师了,若是不进太学就学不成学问,只能说明俞盛不是读书的料子。”
兰溪应了声,道:“小姐说得对。”
到了薛凝霜大喜那天,俞珠去给王妃请安。照例没见到人,只见了寿姑姑一面。说好回来的时间,就坐着马车往薛家去。
俞珠在薛凝霜房里说了会子体己话,交代她不到万不得已别把自己的本钱都拿出来。薛凝霜泪涟涟的,答应了好几声。俞珠赶紧擦擦她的眼泪,道:“今个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再哭了。妆花了,就不漂亮了。”
薛凝霜扯出一个笑,言语间仍有些哽咽,她紧紧抓着俞珠的手。
“你能来我真高兴。”
俞珠伸长胳膊,替薛凝霜盖上盖头。
红绸盖头,八个角分别坠着喜穗子,上头绣得是一对鸳鸯,正是百年好合的意头。
送走了新娘,女方的宾客就等着车来接到男方待客的酒楼去,中间可以各自寒暄一阵。
俞珠一转头就看见母亲在身后站着。
她抿了抿唇,唤道:“娘。”
许久不见了,俞母只觉着俞珠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长高了点,没了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眉宇间多了一丝稳重。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几分,显得下巴尖尖的。叫俞母心头一时酸涩得紧,好在看俞珠的穿衣打扮,在王府的日子并不难过。
母女二人见面,都红了眼眶。俞母拉着俞珠的手,一时间叫了好几句我儿。
俞珠便拍拍俞母的手,温声说:“我一切都好,家里好吗?”
“还是老样子。”
俞珠弯了眉眼:“俞盛有没有帮您做家务,俞业还调皮吗?”
俞母侧过脸,觉得眼里的酸涩下去了才说:“俞盛懂事了,俞业还是那样要吃巴掌才能听话。”
俞珠笑容更胜,道:“我不在家,他们无法无天的。”
俞母哎了声,“你都好吗?”
俞珠说好,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子银票塞进俞母的手里。
“女儿不能在你面前尽孝,只能以此帮母亲减去点负担。”
俞母看着银票,鼻头酸了又酸。
俞珠进了王府,别人都说她是去享福的。
那可是天潢贵胄,就是指缝里掉出来的一点也足够他们这样的人家富贵一生了。俞母也想让俞珠争口气,拉一把家里的子弟。来之前,她还做足了打算,好好激励俞珠的士气,叫她去争去抢。左右人家也是这么以为的,干脆给俞珠施压先把两个弟弟弄进太学再说。
可等见了面,喉咙里就像塞了糠,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俞珠像是看出了母亲在想什么,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戴到母亲头上。
“娘,这已经是我能尽的最大努力了。”
往后就强求不得了。
俞珠依附着晋王而活,她不知道枕边人容忍的度在哪里。万一哪天不小心触了对方的霉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俞母点点头,二人随着迎亲的队伍向酒楼走去。
时间一晃而过。
王妃没有前几日爱睡,食欲却更加不振,人清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要刮倒了。
玉都最近兴起一种狩猎游戏,只不过猎的不是动物而是人。
太子也格外有兴趣。
在城郊的林场安置了几十个奴隶让他们披上兽皮在林子间逃窜,自己则搭弓射杀。
活到最后的就可以获得自由身还有一笔立命钱。
这些奴隶大多是世代奴籍,为了博个机会心甘情愿参与。之前,尚书令上奏弹劾过太子。圣上也批评过太子,此举太过残忍。只不过太子没放在心上。
他与晋王说:“父皇说我残忍,大不了把这些奴隶换成监狱里的死刑犯。不过他们肯定不愿意,毕竟摆脱奴籍,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的。”
说话间,太子已经射中一人。二人骑马赶到趴卧在地的奴隶跟前,见他抱着腿在哀嚎。原来是箭矢整根没入大腿,此时汩汩血流似小溪一般,对方更是哀嚎不止。
太子并没有过多的怜悯之情,只是弯腰拔下箭矢,在腰上挂着的狼尾上擦了擦,又去追赶下一个猎物。
血溅到晋王的脸上,刺鼻的铁锈味有些许作呕。他用袖子擦了擦,在原地注视那位在草丛里蠕动的奴隶。
动物和人不一样。
人是万物之灵,所以取用野兽。
皮毛,血肉,物尽其用。
可即便如此,在母兽繁衍生息的春天也是禁止狩猎的。
扒皮,也不会在活着时进行。
晋王的喉头动了动,难以言喻的恶心在心口蔓延。
他望着太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不敢确认,什么时候守礼克己的太子行为竟变得如此放荡。
晋王撕开自己袍子一侧,将布条和金疮药扔给奴隶,才夹紧马腹追上太子。
回王府后,晋王换过衣服才去王妃的院子。
钱婉徽面色苍白,身姿犹如弱柳扶风。晋王看了好几眼,不禁皱了眉头。
“怎么清减的这样厉害,是不是手底下人不尽心?”
钱婉徽摇摇头,捂着心口道:“不怪她们,是我这段时间总吃不下饭。”
晋王眉头皱得更深,他叫来寿姑姑问道:“王妃何时这样的?”
寿姑姑道:“大概半个月前。”
晋王瞥了一眼,原本郁结的心情似乎更坏了。
“不中用的奴才,怎么不请大夫来看?耽搁了王妃的病情,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钱婉徽吓了一跳,不知晋王今日为何如此暴躁。
那头,寿姑姑已经跪倒请罪。晋王烦躁极了,脸色差得厉害,似乎再说错一句话就真的要了寿姑姑的项上人头。
钱婉徽赶紧求情,急匆匆跑向晋王。
「王爷……」
她的话未出口,便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赵大夫已经来看过,确定了钱婉徽已有身孕。
只不过才刚过月余。
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最要紧,钱婉徽怕有差错才秘而不宣。
这几天,她经历了嗜睡,吃不下饭却还没到最难熬的孕吐。也不知,这孕吐是个什么滋味。
如今,那血腥味窜进钱婉徽的鼻子。竟比平常浓郁了百倍不止,又腥又臭,透着股古怪极了的锈味。
胸口泛起酸意,胃里的酸水一股一股顶上来。
钱婉徽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只觉得胃里狠狠搅成一团。她捂住胸口,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
这样的钱婉徽把晋王也吓了一跳,他赶紧扶住钱婉徽,让下人去叫太医。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白术端了铜盆来,让钱婉徽半侧着身子倚在床上吐得轻松点。寿姑姑也顾不得晋王的脸色,用温水和了盐叫钱婉徽清口。
一番折腾下来,钱婉徽才觉得好了些。
她对着温水深深吸了几口气,除了淡淡的盐味没别的味道。才从近乎窒息的呕吐中活过来。
钱婉徽不敢动作,她此刻的鼻子当真比猎狗还灵。一点点味道就能吐个死去活来。
晋王瞧着钱婉徽这幅样子,又气又急。
“怎么拖成这样,要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几个也别活了!”
好在太医很快就来了,替钱婉徽把脉后立刻恭喜晋王。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
晋王迷瞪了一阵,才道:“好,看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