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婉徽小心翼翼打量着晋王的脸色。
有了子嗣本是件好事,可晋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高兴。
他的眉目依旧深沉,并没有看钱婉徽一眼。嘴唇绷成一条直线,长眉微微蹙起。身边的奴才已经得令去库房拿赏赐,屋里只剩他们两个热,一时间静得叫人发颤。
钱婉徽大着胆子,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唤道:“王爷,你要做父亲了。”
晋王才回神,他从刚才那种冷漠的姿态里抽离,回以钱婉徽笑容,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肩头。
见她脸色苍白,下巴尖细,心疼之余又多了一分责怪。
“你是王妃,身子不利落该叫大夫就叫。王府的看不好,就去宫里请,自己忍着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晋王看向钱婉徽的肚子,“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你屋里的奴才实在不尽心,每人受二十杖,小以惩戒。”
钱婉徽不敢反驳,她心中仍觉得恶心。大概是晋王身上的肃杀之意太重,叫她本能的想要推拒。
不过这种推拒在钱婉徽心里算不得什么,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晋王在她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失衡,等孩子落地。钱婉徽就可以彻底把心思放在小世子身上,而不是去追寻晋王虚无缥缈的爱意。
钱婉徽沉浸在幸福中,她尽力不去想那股子血腥味。只要晋王在乎这个孩子,而她早就把自己的位置摆在王妃上。就如同一个职务而不是作为晋王的妻子。
钱婉徽忽然觉得心落到了实处,管什么晋王的宠爱与否,她只要有小世子就行。然后长长久久坐在王府的主母位子上,富贵一生。
想到这里,钱婉徽的心踏实了点,左右已经有了傍身之本,她不必在处处斟酌着晋王的脸色喜好。
钱婉徽轻声开口:“寿姑姑年纪大了,又是我的奶妈妈,她受不住二十棍的。”
晋王垂眸,瞧着钱婉徽巴掌大的小脸。
他也拿不准了。
钱婉徽应当看出了自己的心情极差,可为什么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忤逆他的决定。
晋王没发作,他依照钱婉徽的请求。
“那就免了杖责,只罚半年俸禄。”
钱婉徽低声谢恩,晋王扶她在床上躺下休息。
“你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事交给手底下的人。”
王妃生产一事全权交给了杜嬷嬷,她在宫中也伺候过几位娘娘生产。对妇人怀孕生产期间的事务可谓是信手拈来。如今王妃有孕,她年纪小又是头一回,前几个月身子轻还好,越临近关头必定乱了心神。所以一开始就调到了王妃跟前,好宽慰她紧张的心情。
晋王出了王妃的院子,用毛巾擦了把脸。
今天的事是喜事,只不过他心里始终沉闷犹如黑云压顶。
这个时候他需要有人宽一宽心,而在王妃那只会越来越沉重。
王妃既不会逗笑,也不会顺着晋王的毛顺,只会处处思虑着自己的处境地位。
比起夫妻,他们更像上下级关系。
晋王去了俞珠的院子。
天气燥热,俞珠只穿了纱衣,里头是件青草色的襦裙,嫩黄色的系带随风飘扬。
俞珠坐在秋千上,薄如蝉翼的纱衣透出肌肤的肉色,若隐若现,在阳光下有种别样的光泽。俞珠还没发现晋王,翘着脚,自己摇着秋千,荡得不高只离地半尺。
她轻轻摇着扇子,微眯着眼,看上去享受极了。
似乎察觉到晋王的目光,俞珠环顾四周总算发现了藏在阴影里的晋王。
到底进府半年了,放在以往俞珠怕是会吓自己一大跳。
晋王此时的眉眼虽然平和,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意,但俞珠还是一眼看出了晋王的心情不太好。
大概是平时相处积累出的经验,晋王心情的好坏俞珠一眼就能分辨。
小动作最瞒不了人。
放在平时,晋王会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现在,晋王一只手握拳放在身前一只手握拳背在身后。笑容淡得跟没有似的,也不挑眉了,就跟个幽灵似的盯着她。
俞珠在心里叹了口气,难道跟王妃吵架了吗?
也不一定。
要是吵架了,晋王就不会再进后院。肯定去书房生闷气了,得到晚上自己气消了才来他这解解闷。
那就是和王妃话没说到一块去,在外头踢到石头了。
俞珠没问是谁惹了晋王不痛快。
拿捏男人就像拿捏小孩,他想说自己会说的,问个不停只会适得其反。
等他自己开口了,再顺着他的话骂别一通就好了。
俞珠在秋千上又荡了两下,纱飞到面上格外飘逸。
这会子临近正午,俞珠晒得热乎乎的,她估摸着晋王这会子应当也燥得紧。
于是开口:“王爷,屋里有冰镇的樱桃,还有桃子呢。”
俞珠会吃。
桃子和樱桃都是早上现摘的,送过来时还挂着水珠。
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果型饱满均匀,皮上连个黑点都不会有。
从库房取来冰块,磨成细细的冰沙。
樱桃去核挤出汁水,先铺满冰沙,然后拿出樱桃酱再铺一层。佐以合口味的花露,到这一步,樱桃冰露就已经做好了酸酸甜甜混着鲜花的芬芳。解暑不说,香味更是沁人心脾。可这么吃未免单调,所以俞珠又把桃子切成细细的小丁,混在樱桃冰沙中,这样一口下去口感丰富。樱桃的酸甜,桃子的脆爽与花露的香甜层层递进,当真回味无穷。
俞珠在小桌一边坐好,打量着晋王的脸色。
他今日果然不开心,没与自己挨着坐,也没吃豆腐。
俞珠见晋王的额头出了汗,用打湿的帕子替晋王擦了擦。
帕子是用井水洗的,冰冰凉凉,驱散了些许燥热。
俞珠才把樱桃冰露推给晋王,她也不劝,只是用眼神乞求的看着晋王叫他尝尝。
晋王最受不了俞珠一双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用勺子用了一勺,觉得滋味不错,叫心里的火气平复不少,一时间不知不觉用了半碗。
俞珠见此,放下心来,做回一边等着晋王自己开口。
可等了半天,那人还是一言不发,只用一双狭长的眼注视着俞珠。
太子的事,外头的事,怎么可能让内院知道。
就算说了,俞珠也不可能说晋王兄弟的不好。
他们是亲兄弟,血缘永远凌驾于夫妻之上。
何况俞珠还算不上妻,只是个侍妾。
晋王一直不开口,俞珠便知道这事是不方便让自己知道。
那来这就是泻火的了。
王妃是正妻,要相敬如宾。
俞珠坐在晋王腿上的时候忍不住腹诽。
干嘛不去找孙玲珑,那可是个美人啊,比自己千娇百媚多了。
孙玲珑当然是个可人,只是心眼子不多。
晋王只想踏踏实实的,找个安心的地方。
樱桃甜甜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耳鬓厮磨间晋王抽出空来扣住俞珠的手腕。英挺的眉眼在眼窝处投下阴影,十八岁,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光。
床榻间,晋王偶尔也会撒娇。
虽然不想说,但他还是有意无意的透露。
“有些杀戮是毫无意义的。”
“血的味道好臭。”
“人血和牲畜的血是不一样的。”
俞珠将晋王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晋王的头埋在俞珠的颈窝,闷声道:“又不是为了杀敌,只是为了玩乐。熊的皮子还能过冬呢。不打跑的满山都是,到时候还会伤人,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俞珠听得云里雾里,后宅的某些消息不灵通。俞珠努力抓着重点,又在绵长的攻势下浮沉,脑子变得晕晕乎乎的。
她抓住晋王的头发,像濒死的鱼。在激烈的情事过后总算想了出来。
“那王爷去改变这一切。”
晋王停了。
俞珠在不上不下的当口,迷糊的支起半个身子,又被人猛地按下去。
对方一言不发,攻势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激烈得叫俞珠招架不住。
俞珠不知道晋王在想什么,只是对方把她搂的很紧,几乎揉进血肉里。
“不行。”
晋王说:“我们暂时还是一根绳上的,只不过不能再如此出格下去,否则绳子就要断了。”
俞珠还想开口,被晋王堵住嘴。
对方的吻霸道又激烈,尖锐的牙齿从嘴唇咬到脸颊。爱极了一般留下一道牙印。
俞珠翻来覆去的在心里抱怨,晋王莫不是个属狗的,还偏偏只咬她一人。
“王妃有喜了。”
俞珠并不意外,这段时间王妃防贼一样,赵大夫又时不时来请脉。十有八九是有了好消息,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晋王并不受她的恭维,大掌放在俞珠的小腹上。
“你呢,承的恩泽最多,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俞珠浑身汗毛倒立,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叫她有些心慌。
她躺在晋王怀里,对方的手暧昧的抚摸着光滑的肌肤。
“叫药房去熬坐胎药,今年一定要有好消息。”
俞珠说:“子嗣都是缘分,何必急于一时呢。”
晋王都要被气笑了,他捏着俞珠的下巴道:“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你家世低。两个弟弟都年幼,就算想提拔都无从下手。”
想升侧妃,最要紧的就是子嗣。
晋王寻摸着,实在不行把俞珠的爹先升上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