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俞珠的院子是一个月不能见人了,就连晋王的面也见不着。
大人们是都出过水痘的,可孩子不是。小世子毕竟才几个月,晋王要是来看过,万一过了病气给小世子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两个人之间不怕吵嘴,就怕不见面。一个月的时间见不着,足够原本深厚的感情减淡了,再说这一个月,府里的其他女人怎么会闲着。就是侧妃也得铆足了劲把晋王留在身边,最好是能怀上,为此,侧妃已经喝了十来天的药。
俞珠抱着锦茵,过了一夜,锦茵的身上又起了不少水痘。
小孩子知道什么,疼了就抓,痒了就挠。挠破了,毒液流到娇嫩的皮肤上就会引起溃烂。俞珠只能用绸缎绑住锦茵的手,破了的痘子以后会留疤。她一个姑娘家要是留了满脸的疤还怎么见人。
小小的一个人见天的哭嚎,嗓子都发不出声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锦茵,俞珠已是疲惫不堪。这一整天的心思都在锦茵身上,眼下才有功夫追究到底是谁把这水痘传进院里来的。
俞珠擦去眼角的湿润,面上冷酷不少。
她端坐在主位上,把所有能接触到锦茵的丫鬟都叫到跟前。奶娘为首,一个个报出名字来。
玉莲低垂着头,心里是极不安的,却不敢表露。只是垂着眼,祈祷俞珠这次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奶娘哆嗦着,道:“昨个统共就兰溪姑娘,兰香姑娘和玉莲姑娘进过小主子的房。城里幼儿间是有水痘传染,可那是外面,不接触是断然不会过上的。奴婢的儿子女儿都在村里,从在玉都时就没见过。这几日也没出过王府的大门,只能是几个姑娘不小心接触了城里的患者才得的水痘。”
兰溪哼了一声,锐利的目光看向玉莲。
“我和兰香都是内院的丫头,轻易不会出门。到太原这么些时候,连门口都没去过。也就是你了,从第一眼就不服主子。我忙着院里的事到忽略了你,这几日你到底去哪了!”
玉莲听罢,身子抖了抖。慌忙跪在地上,辩解道:“主子明鉴,奴婢绝无谋害小主子的心思啊!我也不曾出门,不信您可以去门房询问,我是否领了出府的牌子!”
兰溪走上前,一脚蹬在玉莲的肩上。玉莲仰面摔倒,不敢耽搁,又慌忙爬起来。眼泪淌了满脸,哭得好不可怜。
她朝俞珠哭诉,声声凄厉。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大可以叫人来查!”
俞珠瞧了眼,此时兰溪已经气到懵了。气冲冲要去找晋王,可眼下这院子是出不去的。府里务必一切以小世子为先,就是卫礼也只在门口问了几句。
俞珠抿了口茶,方觉得紧绷了一天的身子舒展了些,才说:“侧妃在大门布施,要说有出痘的,也是先与侧妃的人接触。怎么是锦茵先中招了,难不成你与侧妃的人有接触?你既不曾出门,这病总不能是平白无故生的。我的院子可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
冷汗浸湿了玉莲的后背,她是万万不能供出侧妃的。她还有父母亲人,得罪了侧妃就只有死路一条。
俞珠起身,缓缓走到玉莲面前,衣角垂落,带着苦涩的药气。
“是宋玉指使你的?”
玉莲慌了神,忙说:“不,不是的,不是宋玉。”
俞珠眯起眼:“你认识她?”
玉莲登时结巴起来,暗恨自己一吓就六神无主。
“宋玉是侧妃身边的大丫头,府里没人不认识。”
“哦。”俞珠俯下身,“所以你没出门,却去了门口是吗?”
玉莲抬起头,俞珠没什么表情。她生的一张圆脸,就算是故意板着脸也不可怖,可寒意顺着玉莲的脚底缓慢爬升。叫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是也不是?”
玉莲只能点点头,“奴婢去过门口。”
“你接触出痘的人了?”
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压迫感使得玉莲喉咙发紧根本不敢看俞珠。
眼下似乎只能认下这桩祸事。
玉莲闭上眼,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奴婢只是看她可怜,才给了几个铜板。”
玉莲不能供出侧妃,只能扯谎,“所以接触到了那小孩,奴婢真的不知道会传染,求主子开恩饶奴婢一命!”
俞珠还没动弹,兰溪已经踹出几脚,气得眼都红了。
“你没出过豆疹,不知道这东西最容易过人?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不怀好心,想谋害小主子。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兰溪!”俞珠叫住兰溪,强忍下火气,“何必为这种人脏了手。打三十板子扔出去就是!”
兰溪平复了下胸口,才说:“真是便宜她了!小全子,给我把人丢出去!”
小全子得令,拎起早就瘫软的玉莲打够三十板子,人已经不能站立,只剩一口气吊着。而后才叫人拖出去,丢到大街上。
做完这一切,天也还没亮。兰溪见俞珠眼下乌青一片,心疼道:“小姐,咱们歇息吧,你都累了一天了。”
俞珠只是摆摆手,问:“小全子回来了吗?”
兰溪压低了声音:“还盯着呢。”
俞珠便说:“那再等一会吧。”
冷风呼啸,街上依稀有了行人。卖早点的铺子这个时辰也开始点灯揉面,有卖炭的沿街吆喝。只是都不敢在王府前逗留。高门大院的地界有专门的护院,是不允许平民百姓靠近的。
玉莲忍着疼,爬出去一段。找了个避风的墙角,蜷缩起来。不多时,有人从王府的后门溜了出来。玉莲一见那人,才有了几分生气。抓住对方的衣摆恳求道:“好姐姐,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求您给我请个大夫吧,我要痛死了。待我好了,还会为您做事的。”
那人语调尖锐:“你现今的样子还能做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把自己折了进去。亏得主子还想栽培你,真是看走了眼。”
玉莲唯唯诺诺,只低着头。
“是我不好,是我愚笨。可请主子看我尽心的份上,救救我这条命吧。”
须臾,只听那人冷哼一声,攥住玉莲的下巴。从怀里取出一个包着棉衣的铜壶,就要往玉莲嘴里灌。玉莲自然挣扎,可受了这样的罚哪里还有力气,只推拒几下就被拿住,那滚烫的热油灌进口中,玉莲死死抓住来人的胳膊,到底没能撼动对方。绷直的双腿也一瞬间卸了力道,软塌塌面条一样了。
再看,玉莲瘫在墙角,只剩眼珠子还能转动。
不知能不能活过一个时辰。
那人才放下心,道一句:“你别怪我,只怕你这张嘴出去胡乱攀扯主子。”
城里死一两个人并不奇怪,不一会就会有人来收拾。
这种王府大户的罪奴,没有人会惹麻烦询问她是犯了什么罪,大家都默认是惹怒了主子。
可怜玉莲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小全子翻墙回了百芳园,俞珠抱着汤婆子静静在门口等着。
风吹得脸苍白如纸,只有唇上得见一点血色。
“看清楚了吗?”
小全子低下头,不敢看俞珠:“回主子话,看清楚了,是侧妃的人。”
俞珠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站着。
雪花已经停了,不知再过一个月天气会不会暖和起来。
太原比玉都干燥阴冷,大概得过了清明才真正有好天气。
“行了,回去歇着吧。”
兰溪扶着俞珠,打量她的神色,轻声问:“小姐,你还好吗?”
俞珠说:“当然。”
她侧过头有些惆怅的说:“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兰溪愣了愣才回答:“您是心地好。”
俞珠像是没听见,“要是不软弱她干嘛总和我过不去?”
兰溪不知如何回应了,她下意识看向锦茵的房间,俞珠也一眨不眨眼地瞧着。良久才道:“人善被人欺,可见不能一直做个好人。”
尤其你的对手还是个贱人的时候。
还剩没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俞珠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惦记着锦茵,所以轻手轻脚起身,绕过熟睡的兰溪披上衣服去了锦茵的房里。
鬼鬼祟祟的人影隔着窗户就能看见,俞珠没有出声,悄悄推开了门。
蕊正蹲在床边,不知把什么药膏正往锦茵的脸上抹。
“你在干什么?”
突然出声的俞珠把蕊娘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罐子咕噜里滚到俞珠脚边。那里头的东西青绿色,质地粘稠,闻起来有股子金银花的味。
这动静把奶娘也惊醒了,吹亮了灯,就看见俞珠站在床前,另一个人做贼一样缩着脑袋,只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
“主子,主子饶命!”
奶娘下意识要求饶,俞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锦茵,而后才问蕊:“这是什么?”
蕊娘爬到俞珠脚边,抓住她的衣摆,另一只手拿起药膏,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这是我家乡的膏药,止痒的。小王女见天哭个不停,就是因为水痘奇痒难耐。这东西虽然都是些贱药材做的,效果却好。我怕主子们看不上,才偷偷给小王女用。”
蕊娘笑得卑微,见俞珠还是一脸狐疑的表情,当即拔下自己的簪子在手背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中。将大坨的药膏抹在上头,过了几分钟,伤口处也没什么变化。
蕊娘把手伸到俞珠面前,小心翼翼道:“您看,没毒的。”
俞珠垂眸,见那伤口还在流血,用袖子擦去。她身上浓郁的药味与栀子花香让蕊娘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她还以为俞珠要打她。
下一秒,只听那人用平静的声音说:“能不能用得赵大夫看过再说,你去我房里,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蕊娘鹌鹑一样跟在俞珠身后:“知道了。”
她偷偷抬头,看见走在前头的俞珠似乎忍不住勾了嘴角。
? ?们小白兔女主也要快快成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