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道旨意真的从新帝口中说出,以如此郑重的、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布时,满朝文武依旧被震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封……封为皇后?!
一个男子?!一个江湖剑客?!一个与帝王同为男子的人?!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违背礼法,有悖人伦!自古及今,从未有过先例!
短暂的死寂后,殿内瞬间“嗡”地一声,如同炸开了锅!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率先出列,颤巍巍地跪下,痛心疾首地高呼。
“自古阴阳相合,方为天道!皇后乃一国之母,当为贤德女子,为天下妇人表率!陛下怎可……怎可册封一男子为后?!此乃悖逆人伦,有违祖制,必将为天下所笑,为后世所诟病啊!”
“陛下!请三思!萧秋水虽有功于陛下,但功是功,法是法!祖宗礼法,不可轻废!立男后,国将不国啊!”
“陛下!此例一开,纲常何在?伦理何存?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以老臣和言官为首,言辞激烈,涕泪俱下,仿佛永宁帝此举,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祸国殃民的大罪。
萧秋水站在丹陛之下,听着那些刺耳的反对声浪,脸色更白了些,手指微微蜷缩。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惊愕、或鄙夷、或愤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针一般扎在他身上。
他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御座之上的人。
李莲花依旧端坐着,身姿挺拔,冕旒珠帘轻轻晃动,遮住了他大半神情,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看那些跪地劝谏的臣子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那反对的声浪渐渐低了下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万里的寒意,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说完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那些跪着的臣子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李莲花的目光,终于缓缓扫过下方那些或激动、或惶恐、或义愤填膺的面孔,最后落在了为首的那位白发老臣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
“张阁老,你方才说,皇后当为天下妇人表率?”
“是、是……”张阁老被他看得心头一颤,硬着头皮道。
“那朕问你,”李莲花语气淡漠,“何为‘贤德’?是相夫教子,还是辅佐君王,匡扶社稷?是囿于深宫,还是与朕同进同退,共度时艰?”
“这……”张阁老一时语塞。
“萧秋水,”李莲花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萧秋水,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于朕微末之时,不离不弃;于朕危难之际,舍身相护。他之贤德,在于‘忠义’,在于‘赤诚’,在于‘生死与共’。此等品性,岂是寻常女子可比?此等情义,又岂是‘阴阳’二字可以囿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群臣,语气陡然转厉:“至于祖制、人伦、纲常……”
“朕,便是祖制!”
“朕,便是人伦!”
“朕,便是这大熙的纲常!”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冷,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心神剧颤!
“朕的皇后,不需要你们来教朕如何选!”李莲花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霸道,“朕要的,是能伴朕左右,与朕心意相通,生死不弃之人!是能安朕之心,慰朕之情,与朕共担这万里江山之人!”
“至于天下人如何看,后世史书如何写……”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朕,何惧之有?!”
“若连自己想要守护之人,想要并肩而立之人都无法选择,这皇位,朕坐着,又有何趣?!”
“若这天下礼法,容不得朕之所爱,朕便改了这礼法!”
“若这后世史书,容不下朕与皇后之名,朕便亲手,重写这史书!”
“朕今日,不是在与你们商议,而是在——告知!”
最后两个字,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不容违逆的决绝,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番惊世骇俗、却又霸气绝伦的话语震得魂飞魄散。
他们呆呆地看着御座之上,那个玄衣冕旒、清冷如雪、却又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新帝。
他不再是被命运推上皇位的、带着几分无奈的“正统”,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意志、自己底线、自己不容触碰的逆鳞的、真正的君王!
一个可以为了所爱之人,敢与天下为敌、敢与礼法抗衡、敢与历史叫板的、霸道而深情的帝王!
张阁老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嘴唇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其余跪着的臣子,也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与那双冰冷威严的凤眸对视。
萧秋水站在丹陛之下,仰望着那个为他撑起一片天、为他逆了这天下、为他敢与一切对抗的身影,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无与伦比的感动、骄傲和震撼。
他的花花,他的陛下,真的做到了。
在天下人面前,在列祖列宗面前,给了他一个最盛大、最不容置疑的、名分。
李莲花的目光,穿过珠帘,越过跪伏的群臣,落在了那个泪流满面、却依旧挺直脊梁望着自己的少年身上。
那冰冷威严的眼神,瞬间冰雪消融,化作一池春水,温柔得能溺死人。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走到萧秋水面前,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向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曾执剑搅动江湖风云,如今,掌握着万里江山,却只为牵起一人。
萧秋水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看着那只手上熟悉的、因常年握剑和行医而留下的薄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抬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那只温暖的、带着薄茧的掌心。
两手交握,十指相扣。
李莲花牵着他,转身,并肩,一步步,重新走上那高高的丹陛,在那至高无上的御座旁,停下。
他侧身,看向下方依旧跪伏、噤若寒蝉的群臣,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而威严,声音响彻大殿:
“自即日起,萧氏秋水,便为朕之后,与大熙同休,与朕同荣。见后,如见朕!”
“众卿,可有异议?”
最后一句,他问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殿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应。
李莲花似乎满意了,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眼中含泪、却对他绽放出最灿烂笑容的萧秋水,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温柔的笑意。
他牵着萧秋水的手,在御座旁,那张早已备好的、与他并排而设的凤椅上,轻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