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深蓝色的绒布,轻轻盖在拓片墙上。陈砚把那卷拓满痕迹的帆布挂在堂屋墙上,点亮盏老式煤油灯——灯芯跳着小小的火苗,把帆布上的拓印投在墙上,影子忽明忽暗,像群会动的小生灵。
张大爷搬来张矮桌,摆上砚台和几张泛黄的稿纸,说:“今晚咱们把剧本最后一段补上,就写‘灯下读故事’,让孩子们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孩子们围坐在桌旁,煤油灯的光在他们脸上晃,每个人眼里都映着点火苗。胖小子把机器人放在桌角,石头攥着修鞋锥,小雨指尖还沾着点砚台里的墨,像沾了颗黑星星。
一、稿纸上的新句子
“开头就写‘煤油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张大爷提笔写了句,又停下,“后面该咋接?你们说,灯下读故事,会读到啥?”
胖小子抢先说:“读机器人打败坏蛋的故事!机器人的影子在墙上打架,咔嚓咔嚓就把坏蛋打跑了!”他边说边比划,桌角的机器人跟着晃了晃,影子在墙上真像在挥拳头。
石头摇头:“该读爷爷修鞋的故事,说有天他修鞋时,从鞋底掏出片槐树叶,想起年轻时跟先生拓片的事。”他低头摸了摸那张“槐花饼”纸条,“就像我从工具箱里掏出这个一样。”
小雨把铜钱放在灯旁,铜钱反射出圈微光:“读太爷爷的故事吧,说他带着铜钱去学堂,先生教他‘墨比钱贵’,他把这话刻在砚台底下,现在我还能摸到那痕迹呢。”她说着翻出砚台,果然在底部摸到几道浅浅的刻痕,像串藏起来的密码。
扎马尾的女生翻开笔记本:“我想加段声音描写,‘灯芯爆了个火星,噼啪一声,像太爷爷在故事里咳嗽了声’,这样读着就像有人在旁边似的。”
张大爷笑着把这些话都记在稿纸上,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着灯芯燃烧的“滋滋”声,像在给故事缝边。陈砚看着稿纸上越来越密的字迹,突然发现每个孩子说的都不一样,却又都连着同根线——就像拓片墙上的新旧痕迹,各有各的模样,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时光。
二、灯影里的小秘密
“我有个秘密。”小雨突然小声说,手指绞着衣角,“其实砚台底下的刻痕,是‘守’字。太爷爷说,守着墨,守着书,就守住了念想。”
石头也跟着低头:“我爷爷修鞋时总哼段小调,他说那是先生教的,调子像槐树叶晃的声儿。我学了半段,你们听——”他轻轻哼起来,调子弯弯的,真像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胖小子拍了下桌子:“我也有秘密!机器人肚子里藏着颗糖,是我妈给的,说遇到难事儿就吃颗,心里甜。”他拧开机器人后背的螺丝,果然掏出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糖纸在灯光下闪着彩光。
孩子们一个个说开了,连扎马尾的女生都红着脸说:“我录了大家吵架的声音,刚才听着觉得好笑,现在觉得像一家人拌嘴。”她按下录音笔,里面传出胖小子和石头争位置的嚷嚷声,夹杂着张大爷的笑声,在煤油灯的光晕里荡开,竟格外暖。
陈砚忽然想起祖父的日记,其中一页写着:“所谓家,就是每个人都有藏不住的小秘密,却愿意在灯下说给彼此听。”她起身去里屋翻出日记,翻开那页放在桌上,灯光刚好照在“家”字上,笔画里的墨痕像在轻轻跳动。
“你们看,”她指着日记,“爷爷早就写过啦,咱们现在说的,都是他当年记着的道理。”
三、故事的尾巴
张大爷把稿纸最后一行写完,放下笔舒了口气:“最后一句是‘灯影挪到墙根时,故事长出了新尾巴’。”他指着窗外,“你们看,月亮出来了,正好照在拓片墙上,像给故事镀了层银边。”
孩子们跑到窗边,月光果然淌在拓片墙上,把帆布上的拓印照得朦朦胧胧。胖小子突然指着墙:“你们看!机器人的影子和老拓片里的树影连在一起了!”
众人望去,月光下,机器人铁皮的影子真的和墙上老槐树拓片的影子缠在了一起,像棵长了铁枝丫的树。石头的纸条影子落在树底下,像堆着的落叶;小雨的砚台印子被月光罩着,铜钱的影子嵌在中间,像颗发亮的树芯。
“这就是故事的新尾巴吧?”扎马尾的女生举着录音笔,把月光下的动静都录了进去,“明天太阳出来,尾巴还会再长点。”
张大爷把稿纸收进木盒,盒盖上刻着“时光集”三个字。“等文化节那天,咱们就把这盒故事、这卷帆布、还有孩子们的秘密,都摆在拓片墙前,”他看着陈砚,“让来看的人知道,老故事不会老,新故事也不是凭空长出来的。”
煤油灯渐渐暗下去,灯芯结了个小小的灯花。陈砚掐灭灯,月光立刻涌进屋里,照在每个人脸上。胖小子把糖塞进嘴里,含混地说:“真甜……”石头哼着小调,小雨摩挲着砚台底的“守”字,扎马尾的女生把录音笔放进兜里,像是揣着团暖烘烘的光。
陈砚望着拓片墙的方向,月光下,帆布上的拓印影影绰绰,像在轻轻摇晃。她知道,这故事的新尾巴,明天一早就会钻进晨光里,长出更热闹的枝丫来——就像墙角那棵悄悄冒芽的新槐树苗,正借着月光使劲往上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