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药铺的突然关闭和掌柜伙计的消失,让苏无名更加确信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他下令彻查药铺的底细,同时加派人手搜寻那对吐火罗兄弟阿史那祜和阿史那德的下落,以及慈恩寺那间长期被包下禅院的幕后香客。
大理寺的书吏们连夜翻查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商户档案,终于找到了济世堂的登记信息。东家登记的名字叫“赵四”,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住址也是虚构的。进一步追查药铺近期的药材进货记录,发现他们曾多次购入一些西域特有的、并不常见的草药,其中几种,恰好与费鸡师分析“缠绵丝”成分时提到的辅料吻合。
“看来,这里即使不是配制‘缠绵丝’的地方,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料中转或初步加工点。”苏无名指着那些药材记录说道。
裴喜君看着那些晦涩的药材名,轻声道:“苏先生,既然梅夫人的丫鬟将锦盒送到了这里,是否说明,梅妃那边可能出现了什么状况,急需解药?或者……是需要新的毒药?”
苏无名沉吟道:“两种可能都有。若是急需解药,说明梅妃中毒症状可能加深,或者出现了什么意外,需要缓解。若是需要新的毒药……”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那可能意味着阴谋的进一步升级。
费鸡师插嘴道:“管他是要解药还是要毒药,现在人都跑光了,咱们上哪儿找去?总不能把慈恩寺翻个底朝天吧?那帮秃驴可不好惹。”他说话依旧没个正形,但话糙理不糙。
苏无名没有理会他的牢骚,继续分析:“慈恩寺那条线也不能放。能长期包下禅院,绝非普通香客。查查寺院的功德簿,看看近几年大笔的捐赠来自哪些人家。”
这时,负责监视梅府的暗探又传来消息:梅承运今日下值回府后,与夫人在书房密谈了近一个时辰,期间似乎有争吵声传出。之后,梅夫人红着眼圈回了内宅,而梅承运则独自一人在书房喝闷酒,直至深夜。
“他们内部似乎出现了矛盾。”苏无名判断,“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想办法,接触一下梅府内部的人,尤其是那个跟着梅夫人去慈恩寺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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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别宫外,卢凌风命人仔细搜查了昨夜那些死士的尸体,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这些死士身上除了制式统一的兵刃和夜行衣外,别无长物,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们的兵刃也很普通,是市面上能买到的类型,无法追溯来源。
“清理得很干净。”薛环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摇了摇头。
卢凌风不死心,亲自又检查了一遍。在一名死士的鞋底缝隙里,他发现了一点不同于骊山本地泥土的、略带暗红色的黏土。
“这是……”卢凌风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将那点黏土刮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类似铁锈和某种矿物的混合气味。“薛环,你带几个人,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类似土质的地方。”
薛环领命,带着几名熟悉当地地形的金吾卫,以昨夜发生战斗的地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搜寻。
两个时辰后,薛环带回了一个消息:在距离别宫约五里外的一处废弃山神庙附近,发现了类似的暗红色黏土,而且在那里还发现了有人近期活动的痕迹,包括熄灭不久的篝火灰烬和一些丢弃的食物残渣。
“那山神庙地势偏僻,早已荒废,怎么会有人在那里活动?”卢凌风立刻警觉起来,“走,去看看!”
他留下部分人马继续围困别宫,亲自带着薛环和数十名精锐,赶往那处废弃的山神庙。
山神庙果然破败不堪,断壁残垣,蛛网遍布。但在庙宇后殿一个相对完整的角落里,确实发现了有人停留的迹象。地面有铺草为席的痕迹,墙角堆着一些干粮,还有一个水囊。
卢凌风仔细勘察现场,在神龛底座一个不起眼的裂缝里,摸到了一个硬物。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铜符,上面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文,中间是一个扭曲的、类似火焰的图案。
“这是……”卢凌风从未见过这种符牌。他将其递给薛环和其他人传看,众人皆摇头不识。
“将军,看来这里曾是那些死士的一个临时落脚点,或者接应点。”薛环分析道,“这符牌,或许是他们的信物?”
卢凌风点点头,将符牌小心收好:“带回长安,让苏无名看看,他或许认得。”他环视这破败的山神庙,心中疑云更浓。太平公主的死士,为何要在此处设立一个临时据点?他们原本计划与何人接应?这枚符牌,又代表着什么?
他下令扩大搜索范围,但除了这个临时据点外,再无其他发现。对方显然非常谨慎,没有留下更多线索。
带着满腹疑问和那枚神秘的符牌,卢凌风率队返回别宫外的营寨。他写了一封详细的信,连同符牌一起,派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交给苏无名。
骊山与长安,两边的调查似乎都遇到了瓶颈,但又都发现了一些新的、令人费解的线索。暗红色的黏土,神秘的符牌,消失的胡商,封闭的药铺,以及宫中那位看似受宠却可能身不由己的梅妃……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更庞大的阴谋网络。
苏无名收到卢凌风的信和符牌后,对着灯光仔细研究那枚刻着火焰符文的铜符,眉头紧锁。他博览群书,对各地风俗、三教九流都有所涉猎,却也认不出这符牌的来历。
“这图案……不似中原之物,倒有些像西域某些秘教的标识。”苏无名沉吟道,“看来,这伙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将符牌递给旁边的费鸡师:“老费,你走南闯北,可见过这类东西?”
费鸡师接过符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用指甲抠了抠,甚至放在嘴里咬了咬(被苏无名及时制止),最后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过这铜质一般,做工也粗糙,不像是啥正经大门派的东西,倒像是……某个见不得光的组织自己鼓捣出来的信物。”
“见不得光的组织……”苏无名重复着这句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黑夜。长安城的万千灯火,也无法完全驱散这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与不安。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张巨大的蛛网边缘,能感受到网的震动,却尚未看清潜伏在网中央的那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