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环派去监视欧阳泉的人手增加了两倍,几乎将欧阳府邸围成了铁桶。然而,欧阳泉却像是彻底沉寂了下去,连续两日,除了上朝和处理必要的公务,他几乎足不出户,府内也未见任何异常人员进出。那份“速离”的警告,似乎并未让他仓皇逃窜,反而让他变得更加谨慎,如同受惊的河蚌,紧紧闭合了外壳。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苏无名感到不安。他了解欧阳泉,此人并非坐以待毙之辈,如此沉寂,背后必然在酝酿着什么。
第三日深夜,负责监视欧阳府后门的一名捕快,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到一辆极其普通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口阴影处。马车没有悬挂任何标识,拉车的马匹也罩着普通的布罩,但那名捕快眼尖地注意到,其中一匹马的蹄铁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类似莲花的凹痕,与樱桃那夜惊鸿一瞥的描述极为相似。
捕快立刻用约定好的暗号,向埋伏在更远处的同伴发出了信号。
马车并未在欧阳府后门停留太久,大约一炷香后,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深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迅速闪出,钻入了马车。马车随即启动,不紧不慢地驶离了安兴坊,并未朝着任何已知的权贵府邸或者城门方向,而是拐入了一些偏僻的小巷。
薛环接到消息,亲自带人远远跟上。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凭借对长安街巷的熟悉,利用地形和夜色远远缀着。那辆马车似乎对长安的小巷极为熟悉,七拐八绕,有时甚至会突然加速,消失在某个岔路口,片刻后又从另一条巷子钻出,显然是在刻意摆脱可能的跟踪。
跟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在薛环以为又要跟丢时,马车终于在靠近西市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宅院后门停了下来。那里并非繁华区域,宅院看起来也颇为普通,像是某个中等商人的产业。
穿着斗篷的身影迅速下车,闪入院内。马车则并未停留,立刻驶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薛环留下两人继续监视那处宅院,自己则带人继续追踪那辆马车。然而,马车在又绕了几条街后,驶入了一个车马行,便再也没有出来。薛环带人进去查验,发现那辆青篷马车就停在院子里,但车夫已经不见踪影,马匹也被卸下,蹄铁上的莲花印记清晰可见,但除此之外,再无线索。车马行的老板和伙计都声称对此一无所知,只说马车是被人临时租用的,付了重金,他们只管提供车马,不问客人来历。
显然,对方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利用这辆刻意留下线索(或者说是误导线索)的马车,将真正重要的人物送入了西市边缘的那处宅院。
薛环立刻将情况回报苏无名。
“西市边缘的宅院…”苏无名看着长安城坊市图,手指点在那处位置,“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进去的是欧阳泉吗?”
“无法完全确定,但身形和动作很像,而且是从欧阳府后门出来的,可能性极大。”薛环道。
苏无名沉吟道:“欧阳泉在这种时候,冒着风险秘密外出,去见的人…会是谁?是冥火教的人?还是…莲花标记背后的人?”那辆带着莲花印记蹄铁的马车,似乎将线索再次指向了后者。
“大人,我们是否要包围那处宅院,进去搜查?”薛环请示道。
苏无名摇了摇头:“不行。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搜查,若搜不出什么,反而打草惊蛇,甚至会被反咬一口。而且,那里靠近西市,情况复杂,一旦动手,变数太多。”
他思索片刻,道:“继续严密监视那处宅院,记录所有进出人员。另外,查清那处宅院的主人是谁。”
“是!”
薛环离开后,苏无名独自在书房踱步。欧阳泉秘密会面,莲花马车再次出现…这似乎是一个机会,但也是一个陷阱。对手故意留下莲花印记,是想将他们引向莲花标记的势力?还是想借此混淆视听?
他想起樱桃从欧阳泉书房暗格中找到的那张警告信——“货失,事泄。风紧,速离。‘火’将燃身。”
欧阳泉此刻最关心的,恐怕就是那个丢失的“货”——锦盒。他这次秘密外出,是否与寻找锦盒有关?还是说,他是去寻求“莲花”的庇护,以躲避“火”的燃烧?
就在这时,费鸡师拿着一包新配好的药,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苏小子,其他辅药都齐了,就差那几味主药。卢小子今天的脉象更沉了,那阴寒之气像是扎了根,再拖下去,就算以后找到解药,这根基也毁了!”
苏无名的心一沉。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鸡师公,若用金针刺穴,强行激发他自身阳气,能撑多久?”
费鸡师瞪大眼睛:“你疯了?那等于饮鸩止渴!强行激发潜能,确实能暂时压制寒毒,但一旦反噬,神仙难救!除非…除非能在三天内找到至阳之物或者解药!”
三天…苏无名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
“樱桃。”他轻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待在角落的樱桃应声出现。
“你再去一趟欧阳泉的书房。”苏无名低声道,“这次,目标明确,找那个锦盒!我怀疑,欧阳泉并没有把锦盒带出去,而是藏在了府里更隐蔽的地方。他今晚外出,或许是去谈判,或许是去求助,但锦盒很可能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明白。”樱桃点头,身影一晃,再次融入夜色。
苏无名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在冒险。欧阳泉府上经过欧阳明之事,戒备定然更加森严。但卢凌风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赌一把。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里的更漏滴答作响,每一滴都敲在苏无名的心上。他无法静坐,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能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樱桃回来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发梢沾着夜露,但眼神明亮。
“公子,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不在书房,在他的卧房!床榻之下有一个极其精巧的机关,连通着地板下的一个暗格。锦盒就在里面!”
苏无名精神一振:“你可曾打开看过?”
樱桃摇头:“没有。那锦盒本身似乎也有机关,我不敢轻易触动,怕引发警报或者毁坏里面的东西。但我确认了,那就是一个紫檀木锦盒,大小与多宝阁暗格吻合,上面…雕刻着莲花的纹样!”
莲花纹样的锦盒!果然与莲花标记有关!
苏无名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好!你做得对!不要打草惊蛇。”既然确定了锦盒的位置,并且欧阳泉暂时没有转移它,那么他们就有了主动权。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在不惊动欧阳泉的情况下,拿到或者查验那个锦盒里的东西?以及,拿到之后,如何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
苏无名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那枚莲花玉牌,又看向西市的方向。胡姬酒肆,百草堂,汇通柜坊,还有那处欧阳泉深夜前往的宅院…所有这些点,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中心。
他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周围的危险,也如同黑夜中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天边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于苏无名来说,与时间赛跑,与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看了一眼卢凌风厢房的方向,暗暗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