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厢房内,药味弥漫。卢凌风靠在床头,听着苏无名讲述胡玉楼的惊险遭遇,眉头紧锁。他胸口的凤凰暖阳玉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与体内赤焰草残存的药力共同抵御着寒毒,但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莫风亲自出手…东宫侍卫介入…”卢凌风的声音低沉,“看来,这滩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苏无名将那只金鳞短矢放在桌上,箭杆冰凉,雕刻的龙纹在灯光下流转着暗金色的光泽。“太子的人出手时机恰到好处,与其说是救我,不如说是为了震慑莫风和莲十一。”
“他们在展示力量,也是在警告。”卢凌风道,“警告冥火教和‘莲花’,东宫一直在盯着他们。同时,也是在向我们示好,或者…施恩。”
裴喜君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脸上忧色更重。她将药碗递给卢凌风,轻声道:“太子殿下既然愿意出手,是不是意味着他会支持我们继续查下去?”
苏无名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未必。太子与公主势同水火,他出手对付冥火教,可能只是因为冥火教与公主勾结,威胁到了他的地位。至于支持我们查案…在涉及公主本身之前,他恐怕会非常谨慎。这支金鳞箭,更多的是一种姿态,告诉我们,他知道了,并且有能力干预。”
费鸡师凑过来,拿起那支金鳞短矢,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咂咂嘴:“啧啧,皇家工艺,就是不一样。这箭杆是用南海沉香木芯所制,箭头掺了玄铁,尾羽是漠北金雕最硬的那根翅羽…这一支箭,够普通百姓一家吃用半年了。”他顿了顿,看向苏无名,“不过,小子,你确定那领头的侍卫,是东宫的人?”
苏无名点头:“服饰、气质、还有这箭矢的规制,不会错。而且,除了东宫,还有谁能调动如此精锐、且使用皇家制式装备的侍卫在长安城内行动?”
“那倒也是。”费鸡师将短矢放回桌上,捻着胡须,“不过,老头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平公主送药示好加警告,冥火教疯狂灭口和袭击,‘莲花’主动接触想借刀杀人,现在太子又插一脚…这四方势力搅和在一起,乱成一锅粥了。”
“不是四方。”卢凌风忽然开口,他喝下最后一口汤药,将碗递给裴喜君,目光锐利,“是三方。”
苏无名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莲花’和冥火教,看似敌对,但他们都围绕着锦盒。莲十一声称锦盒在莫风手中,想借我们之手除掉莫风。而莫风则不惜亲自现身,也要破坏这次接触。”卢凌风分析道,“这说明,锦盒对他们双方都极其重要,重要到可以暂时放下敌对,或者…他们之间本就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关联。”
苏无名若有所思:“莲十一出现得太巧,合作得也太过‘真诚’。他给的所谓缓解药剂…”他拿出那个莲十一留下的小瓷瓶,递给费鸡师,“鸡师公,你看看。”
费鸡师拔开瓶塞,小心地倒出一点在指尖,观察颜色,又闻了闻,最后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立刻皱起了眉头:“嗯?这东西…确实有几分抵抗阴寒的药性,但里面好像还掺了别的东西…一种很隐晦的、能让人气血逐渐躁动的成分…长期服用,表面上看是缓解了寒症,实则是在透支元气,最终会导致经脉枯萎!”
苏无名和卢凌风脸色同时一沉。
“果然没安好心!”卢凌风眼神冰冷。
“莲十一并非真心合作,他给我们这药,是想控制我,或者…让我在关键时刻失去战斗力。”苏无名将瓷瓶收起,“看来,‘莲花’也并不希望我们拿到完整的解药和锦盒。他们或许只是想利用我们重创冥火教,然后再伺机夺取锦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莲花’想当那个黄雀。”卢凌风总结道。
“而现在,太子这只更大的鹰隼,也盘旋在了上空。”苏无名接口。
三方博弈,大理寺被夹在中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裴喜君担忧地问,“冥火教和‘莲花’都不可信,太子态度不明,公主虎视眈眈…火灵芝还是没有消息。”
苏无名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既然他们都想要锦盒,都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那我们何不,自己来做这个下棋的人?”
卢凌风看向他:“你有计划了?”
“莲十一不是说,锦盒在莫风手里吗?”苏无名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我们就放出消息,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锦盒的确切下落,并且…找到了破解锦盒秘密的关键线索。”
“引蛇出洞?”卢凌风立刻明白了苏无名的意图。
“没错。”苏无名点头,“无论是冥火教、‘莲花’,还是可能暗中关注此事的太平公主,听到这个消息,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只要他们动了,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但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裴喜君有些害怕,“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他们不会联合。”苏无名肯定道,“锦盒只有一个,谁都想独吞。而且冥火教与‘莲花’相互忌惮,与公主之间也是相互利用。我们放出消息,只会加剧他们之间的猜忌和争夺。”
“需要我做什么?”卢凌风直接问道。他知道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必须让消息看起来足够可信,而这就需要他这个“重伤垂危”的人,表现出足够的变化。
“你需要‘好转’。”苏无名看着他,“从明天开始,你要偶尔在人前露面,表现出伤势稳定、甚至略有起色的样子。我会让薛环‘不经意’地透露,我们找到了一位隐世神医,正在为你治疗。”
卢凌风点了点头:“我明白。”
“另外,”苏无名对薛环道,“你找几个信得过的、口风不严的底层衙役,让他们去酒肆、茶楼等人多眼杂的地方,假装酒后失言,谈论大理寺找到了前朝秘宝的线索,据说与一个紫檀木锦盒有关…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无意中泄露。”
“卑职明白!”薛环领命。
“樱桃,”苏无名又看向樱桃,“你继续暗中监视几方的动向,尤其是太平公主府和东宫,看看他们对这个消息有何反应。”
“是。”
安排完这一切,苏无名才对费鸡师和裴喜君道:“鸡师公,喜君,凌风这边就交给你们了。尤其是‘好转’的迹象,需要你们来‘证实’。”
费鸡师拍了拍胸脯:“放心吧,装神弄鬼…不是,是营造假象,老头子我最在行了!”
裴喜君也用力点头:“我会照顾好卢将军的。”
计划已定,众人各自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大理寺外围那些若有若无的监视目光,果然察觉到了异常。先是看到费鸡师频繁出入药材铺,购买一些益气补血的药材,脸上带着喜色。接着,又有衙役在酒肆“无意”中吹嘘,说苏少卿请来了高人,卢将军的伤有救了,还提到了什么“前朝秘藏”、“锦盒密钥”之类的只言片语。
更关键的是,卢凌风在一次黄昏时分,被裴喜君搀扶着,在大理寺的后院短暂地散了一会儿步,虽然依旧需要人搀扶,脸色也还苍白,但比起之前奄奄一息的状态,显然“好转”了许多。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长安城的暗流中激荡开来。
太平公主府内。
杜怀恩向太平公主禀报着最新的消息。
“殿下,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卢凌风的伤势似乎有所好转,苏无名也在暗中追查什么‘锦盒密钥’…看来,他们并没有真的‘放手’。”
太平公主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凤目中寒光闪烁:“本宫就知道,狄仁杰的弟子,没那么容易屈服。看来那株赤焰草,是喂了狗了。”
“殿下,是否要…”杜怀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急。”太平公主冷冷道,“莫风那个废物,连个重伤的卢凌风和一个小小的苏无名都解决不了,反而让东宫的人插了手。先看看冥火教和‘莲花’那边有什么动静。锦盒…绝对不能落在太子手里!”
与此同时,长安某处隐秘的据点内。
莫风听着下属的汇报,面具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卢凌风好转?锦盒密钥?”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苏无名在搞什么鬼?莲十一那个叛徒呢?”
“回教主,莲十一自胡玉楼之后便失去了踪迹,我们的人找不到他。至于大理寺的消息…属下觉得,有可能是苏无名放出的烟雾。”
“烟雾?”莫风冷哼一声,“就算是烟雾,也必然有其目的。加派人手,给我盯紧大理寺和苏无名!还有,尽快找到莲十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锦盒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
而在另一处不为人知的阴影里,莲十一也收到了风声。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无名…果然不是易与之辈。想引我们出手吗?”他低声自语,“也罢,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玩。看看最后,谁是棋子,谁又是棋手。”
他转身,对黑暗中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准备好,随时待命。另外,给宫里那位递个消息,就说…鱼儿已经咬钩了。”
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暗探、杀手在夜色中穿梭,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而大理寺内,苏无名和卢凌风则平静地等待着。他们知道,饵已经撒下,接下来,就是等待鱼儿上钩,以及…应对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
卢凌风感受着体内依旧盘踞的寒意,握紧了拳头。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在这场越来越危险的博弈中,他绝不能成为苏无名的拖累。
裴喜君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悄悄将一杯安神的参茶放在他手边,眼中充满了坚定。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站在他们身边,尽自己所能。
夜色更深,一场围绕着锦盒的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