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子时,昆明池畔万籁俱寂。白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幽深漆黑,仿佛隐藏着巨兽。湖畔的水月阁孤零零地矗立着,这是一座前朝修建的观景阁楼,因位置偏僻,早已荒废多年,朱漆剥落,窗棂破损,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轻响,更添几分阴森。
苏无名和卢凌风带着大理寺的精干人手,早已埋伏在水月阁周围的芦苇丛、假山石和后方的树林中。为了逼真,苏无名甚至让薛环带着几个人,举着火把在水月阁内外装模作样地“搜查”了一番,才悄然隐入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湖畔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水波轻响。
“他们会来吗?”趴在卢凌风身边的裴喜君压低声音问道,她执意要跟来,此刻紧张地攥着一包费鸡师给的防身药粉。费鸡师本人则留在更外围接应,兼顾指挥和救治。
“会的。”卢凌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声音低沉而肯定,“贪欲会驱使他们来。”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体内赤焰草的药力与寒毒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让他暂时拥有了出手之力,但每一次运气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忽然,卢凌风耳朵微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几乎融于风声的衣袂拂动声。
来了!
只见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悄然接近水月阁,他们行动迅捷而谨慎,彼此间似乎并无配合,显然是来自不同的势力。
最先抵达阁楼下的几人,穿着夜行衣,动作干净利落,互相打了个手势,便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阁楼。从他们矫健的身手和默契的配合来看,训练有素,很可能是冥火教的精锐。
几乎同时,另一批人也从侧面靠近,这些人身形更加飘忽,如同没有重量,落地无声,他们并未急于进入阁楼,而是分散开来,隐在暗处,似乎在观察,也像是在布控。是“莲花”的人!
而就在这两批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阁楼上时,第三批人出现了。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四五人,但个个气息沉稳,步履凝重,从更远处的树林中走出,并未隐藏行迹,为首一人,身形高大,脸上戴着狰狞的鬼怪面具,正是冥火教主莫风!他竟然亲自来了!
莫风并未靠近阁楼,而是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阁楼内,传来了轻微的翻找声和器物碰撞声,显然先进去的那批冥火教徒正在里面搜寻。
埋伏在暗处的苏无名和卢凌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莫风亲自压阵,“莲花”的人在旁窥伺,而他们期待中的“黄雀”——东宫或者公主府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再等等。”苏无名用眼神示意卢凌风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从水月阁内传出,紧接着便是兵刃激烈的碰撞声和怒喝声!
“有埋伏!”
“不是我们的人!”
阁楼内瞬间乱成一团,显然先进去的冥火教徒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袭击!
莫风在土坡上冷哼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挥了挥手。他身边两名护卫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水月阁。
而一直隐在暗处的“莲花”众人,也终于动了!他们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扑向那些从阁楼窗户跳出来、试图与外部同伴汇合的冥火教徒!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场面瞬间失控!水月阁内外,冥火教、“莲花”以及阁楼内不知名的第三方势力混战在一起,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阁楼里是谁的人?”卢凌风皱眉。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朋友。”苏无名紧盯着战局,“看来,想当黄雀的不止我们。”
混战持续了片刻,冥火教虽然精锐,但同时面对阁楼内埋伏和“莲花”的偷袭,渐渐落入下风,不断有人倒下。
莫风站在土坡上,眼神越来越冷。他忽然抬起手,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
下一刻,异变再生!
水月阁周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数十双幽绿的眼睛!紧接着,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咆哮声响起,数十条体型硕大、獠牙外露的黑色恶犬,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疯狂地扑向正在交战的所有人!
这些恶犬显然经过特殊训练,不惧刀剑,动作迅如闪电,撕咬力惊人!瞬间就有几名冥火教徒和“莲花”杀手被扑倒,发出凄厉的惨叫,被恶犬撕扯得血肉模糊!
“是冥火教的尸獒!”苏无名脸色一变,“他果然还有后手!”
尸獒的加入,立刻扭转了战局。它们不分敌我,见人就咬,顿时将混战变成了更加混乱和血腥的屠杀。
“莲花”的人似乎也没料到冥火教还有这一手,阵脚微乱,不得不分心应付这些疯狂的畜生。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一直静观其变的莫风,动了!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过战场,无视那些撕咬的尸獒和飞舞的刀剑,目标直指水月阁的顶层!那里,是视野最好,也最可能藏匿重要物品的地方!
“拦住他!”苏无名低喝一声。
早已蓄势待发的卢凌风,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他手中握着的并非惯用的长枪,而是一柄厚重的横刀,刀光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劈莫风后心!
这一刀,蕴含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快、狠、准!
莫风似乎背后长眼,在刀锋及体的瞬间,身体诡异的一扭,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掌拍出,掌风阴寒刺骨,带着一股腥臭之气!
“玄冥掌!”卢凌风不敢硬接,横刀回撤,刀身横挡。
“嘭!”
掌力拍在刀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卢凌风只觉一股阴寒无比的真气如同毒蛇般顺着刀身窜入手臂,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气血翻涌,他闷哼一声,借势向后飘退数步,才化解掉那股可怕的力道,但体内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寒毒,被这一引,顿时又蠢蠢欲动起来。
“卢凌风?你果然没死!”莫风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惊讶和杀机,“看来莲十一那个废物给的药没什么用。也好,本座亲自送你上路!”
他不再理会水月阁,身形一晃,再次扑向卢凌风,弯刀出鞘,带着凄厉的鬼啸之声,刀光如同黑色的瀑布,笼罩向卢凌风全身!
卢凌风强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寒意,将横刀舞得密不透风,全力防守。他心知自己状态不佳,绝不能与莫风硬拼,只能依靠精妙的刀法和战斗经验与之周旋。
另一边,苏无名也带着大理寺的人加入了战团。他们的目标主要是那些失控的尸獒和试图浑水摸鱼的其他势力。薛环指挥着弩手,精准地点射着扑向人群的恶犬。樱桃则如同暗夜中的精灵,身形飘忽,专门袭杀那些落单的“莲花”杀手或者冥火教徒。
战场彻底陷入了混乱。冥火教、“莲花”、大理寺、神秘的第三方势力,还有疯狂的尸獒,多方混战,杀声震天。
而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之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
紧接着,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湖畔,一队顶盔贯甲、手持长戟的金吾卫骑兵,在一名将领的率领下,如同钢铁洪流般冲杀过来!
“金吾卫办案!所有人放下武器,违令者格杀勿论!”为首的将领声如洪钟,正是卢凌风的副将!
真正的黄雀,终于来了!
金吾卫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战场的态势。训练有素的骑兵冲锋,根本不是这些江湖势力能够抵挡的。冥火教徒和“莲花”杀手见势不妙,立刻试图突围撤退。
莫风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毒,虚晃一刀逼退卢凌风,身形如同大鸟般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连那些尸獒也顾不上管了。
“莲花”的人更是滑溜,见金吾卫到来,立刻化整为零,借助地形迅速遁走,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那名神秘的第三方势力,也在金吾卫冲到时,迅速从水月阁另一侧撤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斗很快结束。湖畔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大部分是冥火教徒和尸獒,也有少量“莲花”杀手和大理寺的伤亡。
金吾卫开始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卢凌风用刀拄着地,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冷汗涔涔,与莫风短短的交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体内的寒毒又开始隐隐发作。
苏无名走到他身边,扶住他:“没事吧?”
卢凌风摇了摇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战场和那座依旧沉默矗立的水月阁,沉声道:“阁楼里到底是谁的人?”
苏无名目光扫过水月阁,摇了摇头:“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冥火教和‘莲花’的。看来,除了我们,还有人对锦盒感兴趣,或者说…对破坏冥火教和‘莲花’的行动感兴趣。”
卢凌风的副将走了过来,拱手道:“将军,苏大人,末将奉命前来接应。太子殿下有令,此事涉及皇家禁苑,交由金吾卫处理,请二位大人回府休息。”
苏无名和卢凌风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太子的意思,不想他们再深入追究下去。
“有劳将军了。”苏无名拱手道。
看着金吾卫开始封锁现场,苏无名和卢凌风知道,今晚的行动到此为止了。他们成功地引出了冥火教和“莲花”,也试探出了太子的态度,但锦盒依旧下落不明,而水月阁内神秘势力的出现,更是让局势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回去吧。”苏无名拍了拍卢凌风的肩膀,“至少,我们让莫风和‘莲花’都付出了代价。”
卢凌风点了点头,在裴喜君的搀扶下,缓缓转身。他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昆明池和那座孤零零的水月阁,心中清楚,这场围绕着锦盒的博弈,还远未结束。而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