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凌风反应极快,向前翻滚的同时,右手已顺势拔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刃。弩箭钉入地面的沉闷声响让他心头一凛,对方用的是军中专用的强弩,而且淬了毒!
他不敢停留,翻滚之势未尽,便猛地向侧方一扑,撞开旁边一扇虚掩的木门,跌入一个堆满杂物的狭窄院落。几乎在他进入的同时,又是几声弩箭破空,笃笃地钉在门板和院墙上。
院落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鱼腥气。卢凌风背靠墙壁,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很轻,至少有三人,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普通歹徒。
背部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卢凌风咬紧牙关,额角渗出冷汗。他不能被困在这里。对方有弩,在开阔地带他占不到便宜,必须近身搏杀,或者…突围。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小的院落。除了他撞进来的那扇门,侧面还有一扇低矮的后门,似乎通往另一条巷道。院中堆着破渔网、烂木桶等杂物,可以作为暂时的掩体。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卢凌风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身边一个破木桶踢向进来的那扇门!
“砰!”木桶撞在门上发出巨响。
几乎同时,三支弩箭穿透门板,射入院落,深深扎进对面的土墙。
就是现在!卢凌风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后窜出,不是冲向进来的门,而是扑向那扇低矮的后门!他肩膀猛地撞在门上,“哐当”一声,那本就腐朽的木门应声而破!
然而,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巷道,而是另一间更加昏暗、堆满货箱的屋子!这里似乎是某个仓库的后间。
卢凌风心中一沉,中计了!这根本就是个陷阱,那船老大是诱饵,故意引他进入这个预设的伏击圈!
他来不及多想,身后破风声再至!他猛地向前一扑,躲到一堆货箱后面。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货箱上,发出“咄”的一声。
“他进去了!封住门口!”外面传来低沉的呼喝声。
卢凌风背靠货箱,剧烈地喘息着,背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环顾四周,这间仓库没有窗户,只有他撞破的后门和前方似乎通往主仓库的门洞。此刻,后门已被对方堵住,前路未知。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封闭的空间!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前方那个门洞。外面似乎有微弱的光线,还有隐约的人声。他握紧短刃,正准备冒险冲出去,忽然听到主仓库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内讧?
卢凌风心中一凛,更加警惕。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打斗声!虽然短暂,但确实有兵刃交击和闷哼声传来。似乎有人在外面和那些伏击者交手?
机会!
卢凌风不再犹豫,猛地从货箱后跃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门洞!
就在他冲出门洞的瞬间,眼前寒光一闪,一柄横刀带着凌厉的风声迎面劈来!卢凌风想也不想,短刃向上格挡!
“铛!”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卢凌风手臂发麻,短刃几乎脱手,背部的伤口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快,力量如此之强,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借着主仓库里几盏昏暗油灯的光线,卢凌风看清了袭击者。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汉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而在他身后,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正是刚才伏击卢凌风的那几名弩手,喉咙都被利刃割开,鲜血汩汩流出。
不是内讧,是有人杀了这些弩手,但…也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灰衣人是敌是友?
卢凌风来不及细想,那灰衣人再次挥刀攻来,刀法狠辣刁钻,专攻要害。卢凌风受伤之下,动作稍显迟滞,只能凭借高超的武艺和本能勉力抵挡,短刃与横刀不断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金铁交鸣之声。
“你们是什么人?”卢凌风一边格挡,一边厉声喝问。
灰衣人并不答话,攻势反而更加猛烈。他的刀法带着一股军中特有的简洁和悍勇,但其中又夹杂着一些阴狠诡异的变招,让人防不胜防。
卢凌风越打越是心惊。此人武功极高,绝不在他全盛时期之下。而且对方招招致命,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他背部的伤口因为不断发力,已经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背后的衣衫,剧痛和失血让他一阵阵眩晕。
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必须拼命了!
卢凌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面对灰衣人直刺胸口的一刀,他竟不闪不避,左手闪电般探出,徒手抓住了对方的刀刃!
“噗!”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灰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现在!卢凌风怒吼一声,不顾左手剧痛,死死抓住刀刃,右手短刃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咽喉!
这一下变故太快,灰衣人想要抽刀后退已然不及,只得松开刀柄,身形急退!
但卢凌风岂能让他逃脱?他扔掉夺来的横刀,忍着左手和背部的剧痛,合身扑上,短刃依旧死死咬住对方的咽喉!
灰衣人退得快,卢凌风追得更快!眼看短刃就要刺入对方喉咙,那灰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脚下猛地一绊,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个踉跄。
“嗤啦!”
短刃擦着灰衣人的脖颈划过,带起一溜血珠,但终究未能致命。
灰衣人趁机一个后翻,与卢凌风拉开了距离,他捂住流血的脖颈,惊魂未定地看了卢凌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他没有再进攻,而是猛地转身,撞开仓库另一侧的一扇小窗,身影一闪便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卢凌风想要去追,但刚迈出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浑身脱力,差点栽倒在地。他勉强用短刃撑住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血水混在一起,从额头淌下。
左手掌被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不断涌出。背部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失血过多让他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三具弩手的尸体,又看了看灰衣人消失的窗口。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那灰衣人明显是来灭口的,杀了弩手,也想杀他。但他的武功路数…
卢凌风强撑着走到仓库门口,外面是临河坊错综复杂的小巷。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以及金吾卫士兵搜寻呼唤他的声音——他之前安排待命的士兵久等他未归,终于找了过来。
“在这里…”卢凌风用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卢凌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大理寺的厢房床上。背部和小腹(他记得似乎也被划了一刀?)传来熟悉的包扎感和药膏的清凉,左手也被仔细包扎好了。裴喜君红着眼圈守在床边,费鸡师正在给他换药。
“醒了?”费鸡师撇撇嘴,“你小子命是真硬,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撑回来。背上伤口又裂了,左手差点废了,肚子上也挨了一下,不过不深。得,又得躺半个月。”
卢凌风没理会他的唠叨,急切地看向闻讯赶来的苏无名:“那船老大…‘醉仙居’…”
苏无名面色凝重,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们都知道了。薛环带人赶去时,只找到了你。‘醉仙居’我们已经查封,但里面的人早已跑光,后堂有个密室,但也空了。那艘‘江鸥号’,在天亮前已经悄悄离港,不知所踪。”
卢凌风的心沉了下去。线索又断了。
“不过,并非全无收获。”苏无名继续道,“我们查验了那三个弩手的尸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武器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军弩。但是,在那个仓库里,我们找到了这个。”
苏无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东西,那是一枚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玉牌,质地温润,雕刻着极其精细的…莲花图案!
莲花标记!
卢凌风瞳孔一缩:“是那个灰衣人掉的?”
“很可能。是在你和他搏斗的地方找到的。”苏无名将玉牌收起,“这莲花标记再次出现,而且持有者武功如此高强…这个隐藏在冥火教和欧阳泉背后的势力,越来越不简单了。”
“欧阳泉…”卢凌风想起码头那一幕,“他亲自去见了船老大,给了对方一个锦盒。”
“我们已经知道。”苏无名点头,“樱桃一直在暗中监视欧阳泉府邸。他回去后不久,那辆莲花标记的马车又出现了,接走了他。我们的人跟丢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对手的反应太快,太狡猾。每一次他们刚刚触及核心,对方就能迅速切断线索,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时刻注视着他们。
卢凌风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感受着背后阵阵抽痛,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空有一身武艺,却接连受挫,连对手的真正面目都摸不清。
苏无名似乎看出了他的沮丧,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除了冥火教和太平公主,还有第三股势力参与其中。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而我们,已经搅动了它。”
裴喜君默默递过一碗温水,眼中满是心疼和坚定。她知道,这场斗争远未结束,而她和他们,都必须坚持下去。
窗外,夜色深沉。长安城的某个角落里,那个脖颈带伤的灰衣人,正跪在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前,低声汇报着。
“……卢凌风武功之高,超出预估,属下…失手了。”
那背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无妨。棋子,已经动了。接下来,该我们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