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把最后一块补丁钉在门板上时,院里的老槐树已经落了两茬叶。从初春买下这三间倒座房带耳房的小院,到如今初秋时节初见模样,整整五个月,他几乎把所有歇班时间都耗在了这里。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墙头上,他就扛着铁锹出门,先把院里的杂草除净,再将半人高的碎砖垒成矮墙,当作院墙的根基。中午从厂里回来,扒两口婶子王秀莲留的热饭,又拎着水桶去公共水龙头接水,和泥、补墙,汗水浸透的工装能拧出半盆水。傍晚收工时,总能撞见中院的易中海扛着工具箱往家走,他在轧钢厂的钳工车间当值,手上常年沾着机油,见了周凯就点头:“小周,又忙活呢?”
“易师傅下班了?”周凯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应道。易中海的日子过得规律,每天雷打不动地在车间待够八个钟头,回来就坐在院里磨锉刀,铁屑落得满地都是,偶尔还会喊上傻柱:“柱子,过来学学,这手上的活计,得练到闭眼都能摸出尺寸。”可是傻柱不怎么理他,没有饿过肚子的傻柱可不好忽悠。
傻柱如今在纺织厂食堂当帮厨,是周凯托人介绍的,离四合院远了些,却不用再看院里人的脸色。每天傍晚回来,他总会绕到周凯的小院门口,手里攥着两个白面馒头:“凯哥,给你留的,刚出锅的。”身后跟着六岁的雨水,小姑娘背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捡来的煤渣,见了周凯就怯生生地喊:“凯哥。”
周凯接过馒头,塞给雨水一块,看着傻柱胳膊上的烫伤——那是炸油条时溅的油星子,已经结了痂。“食堂活计累不?”
“累是累点,”傻柱挠挠头,眼里却有光,“但没人说我傻,大师傅还夸我翻锅翻得稳。”他爹何大清去保定后,这孩子像突然长大了,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实在劲,只是偶尔会对着保定的方向发呆。
小院的墙补得差不多时,周凯开始琢磨添家具。他没去家具店,专往信托商店跑,那里堆着不少旧物件,价格便宜,还带着点年代的温润。第一次去,就淘到张榆木八仙桌,桌面裂了道缝,他讨价还价到八块钱,扛回来用木胶一点点粘好,又刷了三遍清漆,裂缝竟成了天然的纹路,看着格外顺眼。
隔了两周,又在信托商店的角落里翻出个樟木箱,锁扣坏了,却没生虫,他花五块钱买下来,回来换了新锁,用来装换季的衣服,打开时还有淡淡的樟木香味。椅子是找厂里的木工师傅打的,用的是车间淘汰的边角料,四条腿有点晃,周凯垫着书本敲了半宿钉子,总算稳当了。
这期间,四合院里的烟火气从没断过。
前院的刘海中总爱在傍晚训儿子,他在厂里当小组长,把那点“官威”全撒在了家里。“老大!让你给我打瓶酱油,磨磨蹭蹭干啥去了?”他扯着嗓子喊,见大儿子刘光齐低着头没应声,顺手抄起院里的扫帚就打,“我让你不听话!让你学你爹的样当窝囊废!”
刘光齐抱着头躲,他妈在屋里哭哭啼啼:“你打孩子干啥?他才十二!”刘海中不管,扫帚打得更狠,院里的人都扒着门缝看,却没人敢劝——这家人的规矩,外人插不得嘴。有人说老大不挨打,我理解的是,不打跑什么啊。可能是两个弟弟长大了,不打老大打老二老三了。
中院的贾张氏则把骂人像成了日常,尤其是见了闫锡贵家的孩子偷摘她院里的茄子,能叉着腰骂半个钟头:“阎埠贵你个抠搜鬼!自己家舍不得买菜,教孩子当三只手!我这茄子是留着给东旭补身子的,你赔得起吗?”
闫锡贵蹲在煤堆前装听不见,他媳妇怀着老四,气不过回了两句:“谁看见是我家孩子摘的?你拿出证据来!”两家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易中海过来劝:“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算了算了。”贾张氏这才悻悻地住嘴,却往闫家煤堆上啐了口唾沫。
周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脸上笑着打招呼,心里却明镜似的。他知道,在这院里住,就得学会“皮笑肉不笑”——见了刘海中夸他“教子严”,见了贾张氏说她“茄子种得好”,见了闫锡贵就聊“煤价又涨了”,不得罪人,也不深交。
五个月后,小院终于有了家的模样。倒座房的墙刷得雪白,窗户糊了两层纸,冬暖夏凉;耳房收拾出来当储物间,堆着他从空间里悄悄挪出来的杂物——都是些这个年代常见的旧衣服、旧书本,不敢放太扎眼的东西。空间里的物资虽多,能拿出来用的却有限,像那些巧克力、罐头,只能偷偷换钱,不敢摆出来招人眼。
院里的矮墙爬满了牵牛花,是周凯从胡同口掐的秧,如今开得热热闹闹;墙角搭了个简易灶台,能支口铁锅做饭;门口挂着块木牌,是他亲手写的“周宅”,笔锋算不上好,却透着股踏实。
搬进去那天,他请了小叔周建设和婶子王秀莲来吃饭,炒了个白菜炖豆腐,蒸了两锅白面馒头。周建设喝着二锅头,眼圈有点红:“小凯,有自己的家了,该想想亲事了。”
王秀莲也跟着劝:“你今年二十了吧?该找个姑娘了。我听街坊说,贾东旭最近在相亲,相的是城里姑娘,百货大楼的售货员,长得白净。”
周凯扒着馒头,心里动了动。贾东旭是贾张氏的儿子,比他大两月,因为他妈名声不好,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如今总算有媒人愿意上门,院里的人都觉得稀奇。
“我不急。”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想起了昌平秦家村的秦怀茹。那名字是他从一个跑长途的老司机嘴里听来的,说那姑娘十八了,长得俊,还会持家。老司机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那姑娘,一笑俩酒窝,谁见了不迷糊?”
周凯没见过秦怀茹,却莫名觉得亲切。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戏文里,那个叫“十三姨”的姑娘,不就是这个年纪?鲜活、明媚,像院里的牵牛花,让人心里敞亮。
“等忙完这阵,我去昌平拉钢材时,顺路瞅瞅。”他在心里盘算着。
这天,周凯刚练完车回来——他报了厂里的驾校,打算考个正式驾照,以后能开更大的卡车。路过中院时,正撞见易中海在磨剪刀,阳光照在他手上,铁屑飞得像金粉。
“小周,考驾照顺利不?”易中海抬头问。
“还行,师傅说我方向盘把得稳。”周凯笑着答。
“稳当就好。”易中海低下头,继续磨剪刀,“听说你那小院收拾好了?改天我过去坐坐。”
“随时欢迎,易师傅。”周凯应着,心里却清楚,这是来“视察”的——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藏私”。
回到小院,他坐在八仙桌旁,看着墙上的日历。再有半个月,他就要跑一趟昌平,拉一批钢材。他从抽屉里翻出张纸条,上面记着秦家村的地址,是老司机给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秦怀茹……”他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忍不住上扬。管她是不是戏文里的“十三姨”,去看看总没错。
窗外的牵牛花又开了几朵,粉的、紫的,热闹得很。周凯拿起抹布,把桌子擦得锃亮——等将来娶了媳妇,俩人就能围着这桌子吃饭、说话,日子该多踏实。
至于院里的那些算计、吵闹,随他们去吧。他有了自己的小院,有了盼头,往后的日子,就像这慢慢收拾起来的家,一步一步,总能往亮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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