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镯的风波像场急雨,来得猛,去得也快。许大茂家那只亮闪闪的金镯子最终被娄半城偷偷收了回去,据说换了两袋玉米面,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经此一事,不光是娄家,四九城里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夹紧了尾巴,院里的收音机里天天播着“忆苦思甜”的节目,连说话都得掂量着字眼,生怕哪句说错了惹来麻烦。
许大茂消停了不少,见了谁都点头哈腰,放映队的差事也不敢再耍滑,只是偶尔在没人的角落,会对着墙根骂几句脏话,眼里的憋屈像团烧不尽的野草。娄晓娥则彻底闷在了家里,旗袍换成了灰布褂子,烫过的卷发梳成了麻花辫,见了院里人就低着头走,再也没了婚礼上的风光。
四合院的目光,渐渐落到了傻柱身上。
这年冬天,傻柱刚满二十五,在厂里算是“大龄青年”了。易中海急得嘴上起泡,三天两头往他家跑,不是托这个介绍对象,就是催那个说媒,恨不得把全钢渣厂的未婚姑娘都拉到傻柱面前。
“柱子,你听大爷的,这次这个准成!”易中海坐在傻柱家的炕沿上,手里端着杯热水,哈着白气说,“是车间刘师傅的大女儿,叫刘春燕,今年二十,在纺织厂上班,人老实,还会过日子。”
傻柱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块抹布擦灶台,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刘师傅那闺女?我见过,脸盘子比二大妈家的锅还圆,腰粗得像水缸,那叫啥?猪八戒他二姨都比她俊!”
“你这混小子!”易中海把水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来不少,“都啥时候了还挑三拣四?能有个姑娘愿意跟你就不错了!你看看你家,除了灶台就是炕,槐花还在上学,哪个姑娘愿意来遭罪?”
“遭罪也不能找个那样的啊!”傻柱梗着脖子反驳,“我傻柱好歹是食堂的大师傅,将来日子能差了?凭啥就得找个‘二姨’?”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刘春燕耳朵里。那姑娘也是个爆脾气,当天下午就拎着根擀面杖冲进了食堂,指着傻柱的鼻子骂:“何雨柱!你说谁是猪八戒二姨?我看你就是个没开化的棒槌!”
傻柱还没反应过来,擀面杖就带着风声砸了过来,正打在他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你干啥?疯了?”
“我疯了也比你嘴臭强!”刘春燕越骂越气,手里的擀面杖抡得更欢,“我爹好心给你介绍对象,你不乐意就算了,还背后糟践人!今天我非得给你松松筋骨!”
食堂里的师傅们赶紧上来拉架,好说歹说才把刘春燕劝走。傻柱捂着胳膊蹲在地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臊的。这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钢渣厂,成了工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再没人敢给傻柱介绍对象。
易中海气得三天没理傻柱,见了面就翻白眼。周凯在仓库门口撞见他,老人唉声叹气:“你说这柱子,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嘴笨也就罢了,还偏要逞口舌之快,这下好了,全厂里的姑娘都知道他嘴臭,将来可咋整?”
周凯笑了笑:“缘分的事,急不来。傻柱人不坏,就是脾气冲了点,总会遇到合适的。”
“合适的?哪那么容易?”易中海摆摆手,“他那点工资,自己吃喝都紧巴,还得顾着槐花,现在又得罪了刘师傅,厂里的姑娘怕是没人敢跟他了。”
周凯没再接话。他知道傻柱的症结在哪——易中海总想着把他往贾东旭家推,明里暗里让他贴补贾家,傻柱心里憋着气,又没处发泄,只能靠嘴上逞强。加上他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得罪人是常有的事。
没过几天,周凯去食堂打饭,正好遇见傻柱。他穿着沾着油渍的白大褂,正埋头切菜,胳膊上的淤青还没消。看见周凯,他停下刀,挠了挠头,难得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周哥,你也来打饭啊?”
“嗯。”周凯点点头,“胳膊没事了?”
傻柱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没事,皮糙肉厚的,抗揍。”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前几天那事……让你见笑了。”
“知道错了就好。”周凯看着他,“说话得有分寸,尤其是对姑娘家,不能没轻没重的。”
“我知道……”傻柱低下头,继续切菜,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就是……心里烦。易大爷天天催,贾家那边王秀琴刚生了,又是个姑娘,我还得天天给送吃的,雨水的棉袄还没做,厂里的人见了就笑话我是‘贾家的长工’……”
周凯沉默了。傻柱的难处,他不是不知道。饥荒刚过,谁家的日子都紧巴,傻柱却要一头顾着妹妹,一头被易中海逼着帮衬贾家,心里的委屈像堆在灶膛里的湿柴,不烧难受,烧起来又呛得人睁不开眼。
“别想那么多。”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雨水的棉袄要是没布料,让怀茹给你扯点,她纺织厂有熟人。”
傻柱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点热意,用力点了点头:“哎!谢周哥!”
打饭的时候,周凯特意让师傅多给了半勺红烧肉,递到傻柱手里:“给槐花带回去,补补。”
傻柱捏着饭盒,嘴唇动了动,没说谢谢,只是转身往灶房走,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些。
周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这四合院的人,就像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扯我一下,我拽你一把,谁也别想清净。易中海的算计,傻柱的冲动,许大茂的投机,还有王秀琴带着三个孩子的艰难,都在这方寸天地里搅成一团,分不清谁对谁错,谁欠谁的。
走出食堂时,冷风卷着雪花飘了下来。周凯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想起秦怀茹说的,晚上要给钢蛋铁蛋做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秦京茹从夜校借了本新画册,正等着教孩子们认字。
那些家长里短的纷争,那些藏在屋檐下的算计,终究是别人的事。他能做的,不过是在路过时,递上一把伞,或是分上半勺肉,至于剩下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雪越下越大,很快给厂区盖上了层白霜。远处传来傻柱在食堂吆喝的声音,大概是在催着师傅们快点出菜,那声音里带着点憨直的冲劲,穿透了风雪,倒让这寒冬腊月,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