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在运输科核对物资清单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吵嚷,像是有人在办公楼底下撒泼。他皱了皱眉,刚走到窗边,就看见刘海中被两个年轻干事架着,正拼命往人事科的方向挣,嗓子喊得劈了叉:“刘光齐!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周围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的。周凯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下楼时,刘海中已经挣脱了干事,正堵在人事科门口拍门,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哐”砸在门板上,里面的茶叶沫子溅得满地都是:“刘光齐!你缩在里面算什么本事?你给我出来!我问你,支援三线是不是你报的名?啊?你说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光齐低着头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血色,手里攥着个军绿色的背包,像是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他媳妇——那个部委领导的侄女,也跟在后面,穿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眼圈红红的,却没说话。
“爹,您别闹了。”刘光齐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这是我跟秀兰商量好的,我们俩都去。”
“商量好的?”刘海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怎么不知道?你结婚才一个月!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是不是疯了?”
“爹,支援三线是光荣事。”刘光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固执,“厂里号召,我不能落后。”
“光荣?我看你是傻!”刘海中跳着脚骂,“你知道三线是什么地方吗?吃的是粗粮,住的是窑洞!你小叔……周科长他小叔,去了快十年,回得来吗?你想一辈子待在那儿?”
提到周建设,周凯的脚步顿了顿。他小叔周建设,当年也是响应号召,带着媳妇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去了西南,这一晃九年了,只回过两封信,说那边条件苦,但“能为国家做贡献,值了”。周凯知道,那“值了”两个字背后,藏着多少对家乡的思念。
“就算是苦,我也去。”刘光齐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定,“秀兰也愿意跟我去。”
他媳妇秀兰这时才点了点头,小声说:“爹,光齐说得对,劳动最光荣,在哪儿都是干革命。”
“你……你们……”刘海中指着小两口,气得说不出话来,突然捂着胸口,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旁边的干事赶紧扶住他:“刘师傅,您消消气,别犯了高血压。”
周凯走过去,帮着把刘海中扶到旁边的石凳上,递给他一瓶水:“刘师傅,您先喝点水,有话慢慢说。”
刘海中接过水,却没喝,只是瞪着刘光齐,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光齐啊,你是我大儿子,我这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你……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呢?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你去了,这辈子就完了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头受伤的老兽,听得周围的人都有些唏嘘。谁都知道刘海中好面子,一辈子想往上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大儿子身上,如今刘光齐要去支援三线,等于断了他的念想。
“爹,我不是不懂事。”刘光齐也红了眼,“我在机修车间待着,一辈子也就是个学徒,去了三线,说不定能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能比在城里安稳过日子强?”刘海中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给你找不来好前程?你要是嫌我没本事,你直说!用不着用这种法子糟践自己!”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从办公楼吵到厂门口,又从厂门口吵回四合院,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许大茂和傻柱也凑在人群里,许大茂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傻柱则皱着眉,时不时叹气——他虽然恨刘海中偏心,但看这父子反目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回到四合院,刘海中把自己关在屋里,嚎啕大哭。二大妈和三大爷闻讯赶来劝,却被他赶了出来。他把刘光齐从小到大得过的奖状撕得粉碎,把给小两口准备的新被褥扔在地上,嘴里不停地骂:“白眼狼!都是白眼狼!”
刘光齐和秀兰没再争辩,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秀兰把几件换洗衣裳叠好放进背包,又把刘光齐的半导体收音机擦了擦,放进包里——那是刘海中结婚时送的,算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委屈你了。”刘光齐看着她,眼里带着愧疚。
秀兰摇摇头,笑了笑:“不委屈。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在哪儿都一样。”
周凯和秦淮茹站在院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都没说话。钢蛋铁蛋被秦淮茹拉着,吓得不敢作声,只是小声问:“妈,刘爷爷为什么哭啊?”
秦淮茹摸了摸儿子的头:“大人的事,你们不懂。”
第二天一早,厂里的卡车来接支援三线的工人。刘光齐和秀兰背着背包,默默地走出院门。刘海中没出来送,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像是把什么贵重物件摔了。
“光齐,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周凯走过去,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点咸菜和压缩饼干,路上吃。那边天冷,多穿点。”
刘光齐眼圈红了,接过布包,低声说了句“谢谢周哥”。秀兰也对着秦淮茹鞠了一躬:“嫂子,谢谢你们平时照顾。”
卡车开动时,周凯看见刘海中扒着院门缝,偷偷往这边看,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眼里全是红血丝。
刘光齐和秀兰站在卡车后斗里,朝着四合院的方向挥了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胡同口。
从那天起,刘海中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天天念叨着“当领导”,也不再跟二大妈三大爷争东家长西家短,只是闷头干活,下班就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可谁都知道,他心里憋着股邪火——没过几天,院里就传来他打二儿子刘光福的声音,打得比以前狠多了,伴随着他的怒吼:“让你不听话!让你学你哥!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傻柱在食堂听见动静,忍不住跟周凯嘀咕:“刘师傅这是魔怔了?光齐走了,拿小的撒气算啥本事?”
周凯叹了口气:“他是觉得,当初没把光齐打服帖,才让他跑了。”他知道,刘海中这是在用最笨的方式惩罚自己——他恨自己没本事留住儿子,只能把气撒在剩下的孩子身上。
院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聋老太太的咳嗽声更重了,很少再出门;易中海依旧天天去车间带徒弟,只是话更少了;许大茂没了跟傻柱斗嘴的兴致,放完电影就窝在屋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只有秦京茹和赵磊的事,还透着点暖意。两人趁着周末去扯了块红布,开始准备订婚礼服,秦京茹的爹娘从乡下捎来了新摘的花生和红枣,说是“早生贵子”的兆头。
“姐夫,您说光齐哥到了那边,能好好过日子吗?”一天晚饭时,秦京茹忍不住问。
周凯看着窗外的月亮,沉默了片刻:“会的。年轻人,在哪儿都能扎根。”
他想起小叔周建设的信,想起那句“能为国家做贡献,值了”。或许,对于刘光齐和秀兰来说,这趟远途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只是刘海中心里的那道坎,怕是很难过去。周凯叹了口气,给钢蛋铁蛋夹了块红烧肉:“快吃,吃完了爹给你们讲故事。”
日子还得往下过。不管是留在城里的,还是奔向远方的,都得在自己的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至于那些解不开的结,放不下的怨,或许时间久了,总会淡的。
院里的月光,静静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周凯知道,这四合院的故事,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