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从西北回来后的第三个傍晚,下班路上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
深秋的胡同里,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夕阳把墙根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提着给钢蛋铁蛋买的糖人,脚步不紧不慢,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瞟着身后——那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已经跟着他转过三个路口了。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背着个帆布包,走路时总低着头,却总在周凯拐弯时,假装系鞋带或看墙报,不远不近地缀着。一开始周凯以为是巧合,直到他故意在杂货铺多逗留了五分钟,出门时看见那人正蹲在对面墙根,假装抽旱烟,烟卷都快烧到手指头了还没动。
“有意思。”周凯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往家走。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早年在运输队跑长途,见过不少扒手和探子,这点跟踪的伎俩,还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这人是谁?为什么跟踪他?联想到刚从西北回来的事,周凯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回到家,他把糖人递给钢蛋铁蛋,趁秦淮茹去厨房做饭的功夫,悄悄把事情告诉了她:“最近可能有人跟着我,你别声张,晚上锁好门,我出去一趟。”
秦淮茹的脸色白了白,攥着他的手:“出啥事儿了?要不要跟厂里说?”
“没事,我去见个人。”周凯拍了拍她的手,“你看好孩子,我很快回来。”
他没敢直接去找保卫科。这事透着蹊跷,万一厂里有内鬼,打草惊蛇就麻烦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李怀德——李怀德是副厂长,上头还有人,为人靠谱,嘴巴严,当年周凯能顺利升科长,还多亏了他从中协调。
李怀德家住在离轧钢厂不远的家属院,周凯敲开门时,老李正坐在灯下擦枪,那是把老式步枪,是他当年剿匪时缴获的,平时宝贝得很。
“小凯?这时候来找我,有事?”李怀德把枪收进柜子,给周凯倒了杯热水。
周凯没绕弯子,把被跟踪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包括那人的穿着、跟踪的路线,还有自己刚从西北执行秘密任务回来的事。
李怀德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你确定是被跟踪?没看错?”
“错不了。”周凯肯定地说,“那人跟踪的手法不专业,但很执着,不像是厂里的人。”
李怀德沉默了片刻,起身锁上门,压低声音:“你从西北回来的事,除了王助理和保密科的人,还有谁知道?”
“没人了,连我媳妇都只知道我出差,不知道去哪。”
“这就怪了。”李怀德皱着眉,“西北那地方是敏感区域,你刚回来就被盯上,十有八九跟那任务有关。”他站起身,“你先回去,别惊动对方,我这就向上头汇报。记住,这几天正常上下班,别单独走夜路。”
“哎。”周凯心里踏实了些。有李怀德出面,这事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周凯故意像往常一样上下班,甚至还去食堂跟傻柱聊了会儿天,说他相亲的事。那穿灰中山装的男人果然还在跟踪,只是离得更远了,有时是骑着辆旧自行车,有时是混在买菜的人群里,自以为隐蔽,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李怀德安排的人盯上了。
周三下午,周凯正在办公室核对报表,李怀德突然打来电话,语气急促:“小凯,准备行动了。对方窝点设在东单胡同的一个杂货铺,保卫科联合国安的人已经布控,你配合一下,把人引过去。”
“明白。”周凯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他故意收拾好东西,比平时早半小时下班,走出厂门时,果然看见那灰中山装男人骑着自行车跟了上来。
周凯没往家走,而是拐向了东单胡同的方向。那片是老城区,胡同纵横交错,很适合设伏。他走得不急不慢,时不时停下来看路边的小摊,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男人跟得更近了,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半截像相机的东西。
快到杂货铺时,周凯假装鞋带松了,蹲下身系鞋带,眼角的余光看见胡同口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保卫科的张干事,还有几个穿着便衣、眼神锐利的陌生人,显然是国安的人。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杂货铺,假装要买烟。铺子里光线很暗,一个瘸腿的老头在柜台后算账,看见周凯进来,眼神闪了一下,随口问:“要点啥?”
“来盒大生产。”周凯一边掏钱,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货架后面堆着不少空箱子,角落里有个布帘,隐隐能听见里面有动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低喝:“不许动!”
瘸腿老头脸色大变,伸手就去摸柜台底下,周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外面的灰中山装男人刚冲进来看情况,就被守在门口的人按倒在地,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卷胶卷和一个微型相机。
“搜!”李怀德的声音响起。
国安的人掀开布帘,里面果然藏着两个人,正慌慌张张地烧毁文件,桌上还放着电台和密码本。
“老实点!”张干事把手铐铐在瘸腿老头手上,“说!你们是哪的?为什么跟踪周科长?”
老头梗着脖子不说话,那灰中山装男人却吓得瘫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是……是台湾来的……奉命……奉命调查轧钢厂的运输线路……”
周凯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台海那边的特务!他们肯定是查到自己最近频繁出差,还去了西北敏感区域,才把他当成了突破口。
“多亏了你啊小凯。”李怀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你发现得早,让他们摸清了西北的运输线,麻烦就大了。”
“应该的。”周凯看着被押走的特务,后背还在冒冷汗。刚才要是慢一步,被那瘸腿老头摸到柜台底下的家伙(后来才知道是把短枪),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家时,秦淮茹正急得在屋里转圈,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咋样了?没事吧?”
“没事了。”周凯把事情简单说了说,没提里面的惊险,“是特务,被抓住了。”
钢蛋铁蛋听不懂啥是特务,只知道爸爸把坏人抓住了,围着他拍手:“爸爸真棒!像解放军叔叔!”
周凯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头,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没想到,自己这运输科科长的身份,竟然会被特务盯上。这也让他明白,平静的日子下,其实暗流汹涌,稍有不慎,就可能卷入危险。
第二天,厂里传遍了“保卫科端掉特务窝点”的事,只是没提周凯的名字。傻柱在食堂碰见他,神秘兮兮地说:“周哥,听说了吗?抓了好几个台湾特务!藏在杂货铺里,要不是咱厂保卫科厉害,还发现不了呢!”
“嗯,听说了。”周凯笑了笑,没多说。
李怀德后来告诉他,那伙特务是想通过跟踪他,摸清西北基地的物资运输规律,进而破坏“那边的大事”。幸好被及时发现,没造成损失。上头还特意表扬了周凯,说他“警惕性高,为国家避免了重大损失”。
这事过后,周凯出门时更谨慎了,厂里也加强了安保,运输科的出车路线都做了加密。只是没人知道,那个看似平凡的运输科科长,心里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胡同里的落叶堆成了小山。周凯下班回家,看见秦淮茹正带着钢蛋铁蛋扫落叶,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他走过去,接过扫帚,心里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管是跑长途,还是跟特务周旋,都是为了守护眼前的这份安稳。
只要这安稳还在,再大的暗流,也掀不翻日子这条船。
晚上,秦淮茹给孩子们讲完故事,躺在周凯身边,轻声说:“以后出门,一定多加小心。”
“嗯。”周凯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墙上的奖状上,安静而温柔。周凯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浪,但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儿,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