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火车掉头向北,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在倒数着归乡的日子。周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该怎么组织生产——六千多套订单,三个月内交货,时间不算宽裕,得赶紧协调车间、采购原材料,还得盯着木盒的雕工,不能出半点岔子。
老王和小张靠在对面的座位上打盹,嘴角还挂着笑。这趟广州之行像做梦一样,从最初的忐忑到后来的狂喜,手里的订单簿和定金收据,是最实在的凭证。
“周主任,回去之后,厂里能给咱发奖金不?”小张迷迷糊糊地问,眼里闪着期待。
周凯笑了笑:“肯定有。不过奖金是小事,能让厂里渡过难关,大家能踏实领工资,比啥都强。”
他没说的是,自己心里还有点别的盼头——要是这外销的路子能走通,或许能给钢蛋和铁蛋的未来多铺条路。等他们高中毕业,要是政策允许,说不定能安排进厂,学门技术,总比下乡强。
火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天三夜,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里混着汗味和泡面味。周凯他们挤在硬座上,累了就轮流靠一会儿,谁也没抱怨。比起拿到的订单,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
而此时的京城钢渣厂,早已炸开了锅。
李怀德接到周凯发的加急电报后,当天就拿着订单复印件冲进了工业部。部长看着“6850套厨具、定金41万”的数字,先是愣住,随即拍着桌子大笑:“好小子!周凯这招绝了!谁说重工业只能卖钢板钢管?这刀叉卖得比钢材还俏!”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工业部、外交部、财政部。尤其听说这些订单能换来近40万美金的外汇时,几位领导都坐不住了——这年头,国家正缺外汇,周凯这不起眼的“小厨具”,竟成了“创收功臣”。
“这给咱们提了个醒啊。”部长在会上感慨,“别总盯着重工业的‘大家伙’,小物件做好了,照样能出口创汇。钢渣厂带了个好头!”
很快,工业部就给钢渣厂发了批复:高度肯定外销成果,拨款支持扩大生产,同时指示——“要保住这个外销渠道,形成长效机制”。
至于那40万美金的外汇,按规定划归国家统筹,但对应的人民币货款,一分不少地打到了钢渣厂的账户上。加上之前卖样品收到的2万8千块,厂里的账上一下子多了近44万现金。
李怀德拿着银行的进账单,手都在抖。钢渣厂号称万人大厂其实只有八千多职工,平均月薪三十多块,这笔钱够发两个月工资还有富余!他当即召集厂领导开会,议题只有一个:怎么奖励周凯,怎么把外销这块业务做起来。
“周凯这功必须赏!”主管生产的副厂长第一个发言,“依我看,直接提拔成副厂长,专门管外销!”
“我同意。”另一位副厂长接话,“还得给他划个独立车间,就叫‘外销车间’,人员、设备都优先调配,让他能甩开膀子干。”
有人提议干脆新办一个厂,专门生产外销厨具,但被李怀德否决了:“现在局势不稳,新办厂手续太多,容易出岔子。先划个车间试试水,等路子稳了再说。”
会议很快定了调:任命周凯为钢渣厂副厂长,分管外销业务;从锻工车间、木工房抽调人手,组建独立的“外销车间”,专门生产出口厨具及其他可能外销的小商品。
消息传到车间时,工人们都炸了锅。
“周主任这是要升副厂长了?”
“人家有本事啊!一趟广州挣回几十万,不提拔他提拔谁?”
傻柱在食堂切菜,听见议论,咧着嘴笑——周凯是他佩服的人,升了官,他打心眼儿里高兴。王秀琴抱着何晓在旁边帮忙,也笑着说:“周大哥是个干实事的,该有这造化。”
只有许大茂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刚从乡下放电影回来,听说周凯要升副厂长,酸溜溜地对王秀秀说:“不就是卖了几把刀叉吗?有啥了不起的。”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自己啥时候能有这机会?
而这一切,归途中的周凯一无所知。
火车驶进北京站时,已是傍晚。周凯提着行李走出站台,一眼就看见李怀德带着几个厂领导站在出口,脸上堆着笑。
“周凯!可把你盼回来了!”李怀德几步迎上来,握着他的手使劲晃,“辛苦辛苦!走,回家,厂里给你摆了庆功宴!”
周凯愣了愣,看着李怀德身后几位领导热情的笑脸,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李厂长,订单的事……”
“订单的事不急!”李怀德拍着他的肩膀,语气神秘,“先上车,有天大的好事跟你说!”
坐在去厂里的吉普车上,周凯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百感交集。从广州到北京,三天三夜的火车,恍若隔世。他想起出发前的忐忑,想起展会上的忙碌,想起拿到第一个订单时的激动,再看看身边李怀德抑制不住的笑意,突然觉得,这趟南下之行,改变的或许不只是钢渣厂的命运,还有他自己的。
车窗外,夕阳正慢慢落下,给京城的老墙镀上一层金边。周凯知道,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一场庆功宴那么简单。
而几十年后,从广州到北京只需不到十个小时的高铁,此刻还只是人们想象不到的未来。但此刻的这列绿皮火车,已经载着改变的种子,稳稳地驶入了时代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