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凯走进钢渣厂时,厂区里的气氛和往日截然不同。往日里略显沉闷的车间,此刻到处是脚步声和吆喝声,工人们脸上都带着劲,连走路都比平时快了几分——谁都知道,那40多万的定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工资有了着落,意味着厂里的日子能好过了。
“周厂长!”路过锻工车间时,车间主任带着几个老师傅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您看抽调的人手,我都给您挑好了,都是六级以上的钳工和锻工,手艺绝对过硬!”
周凯点点头,跟着他走进车间。几十名工人正围着图纸讨论,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打招呼。这些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平时各司其职,如今为了外销订单,临时组成了攻坚小组,眼里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周厂长,您放心,保证按您的要求做!”一个老师傅拍着胸脯,“刀叉的弧度、刀刃的锋利度,差一点都不算合格!”
“不光要合格,还要精细。”周凯指着图纸上的细节,“外商特别看重木柄的雕工,我之前去拜访了几位京城的老木匠,他们答应来厂里指导,回头让木工房的人多学着点。”
正说着,李怀德陪着几位基建科的人走了过来,指着厂区东边的空地:“周凯,新厂房就建在这儿,地基已经开始挖了,预计一个月就能封顶,到时候设备一进,就能开流水线。”
周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空地上已经有工人在忙活,搅拌机“轰隆隆”地转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他心里踏实了些——有了新厂房,就能扩大生产,不光能完成现有的六千多份订单,还能为明年春季的广交会做准备。
“李厂长,谢谢厂里支持。”周凯真心实意地说。
“谢啥,这是为了咱钢渣厂好。”李怀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手干,缺啥跟我说,资金、设备,厂里都给你优先调配。”
送走李怀德,周凯回到临时办公室,桌上堆着厚厚的订单和市场调研报告。他知道自己算不上懂经营,能在广交会上打开局面,靠的是未来的记忆和一点运气。但要把外销业务做长久,光靠刀叉和削皮刀远远不够。
他翻出一张草图,上面画着一把细长的刀具,刀刃弧度流畅,看着像日本料理里切生鱼片的刀。前世他在餐馆打工时见过,知道这种刀在日本很受欢迎,多是小作坊生产,走高端路线,价格不菲。
“就从这入手。”周凯敲了敲桌子。日本的小作坊产能有限,价格高,正好给了他们机会。钢渣厂有规模化生产的优势,能用相对低廉的成本做出质量过硬的产品,走中层路线,挤压日本刀具在国际市场的中端份额。
他立刻找来技术科的人,把草图递过去:“按这个样式,先做样品。钢材用咱们厂的优质低碳钢,刀刃要锋利,刀柄用防滑的塑胶材质,成本控制在……”他算了算,“不超过十五块一把。”
技术科的人有点犹豫:“周厂长,这日本的刀具讲究‘古法锻造’,咱们用机器批量生产,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周凯反问,“他们的‘古法’是噱头,咱们的优势是标准化和性价比。只要质量过关,价格比他们低一半,还怕没人买?”
他心里清楚,这个年代的国际市场,对“中国制造”的认知还停留在“廉价”“粗糙”上,但钢渣厂的设备和技术,完全能做出媲美小作坊的质量。用中端价格提供接近高端的品质,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周凯两头跑。白天盯着新厂房建设和刀叉生产,晚上就在办公室研究新样品,从刀刃的角度到刀柄的防滑纹路,一点点抠细节。他还让人找来几本日文的厨具 catalog(目录),对着上面的款式反复琢磨,确保新产品既符合国际市场的需求,又有自己的特色。
老木匠们也到位了,在木工房里带徒弟,教他们雕刻更精细的花纹。“这缠枝纹得对称,深浅要一致,不然看着别扭。”一个姓王的老木匠拿着刻刀,手把手地教年轻人,“外国人讲究这个,咱不能丢了京城工匠的脸面。”
工人们的热情很高。外销车间的墙上挂着进度表,每天完成多少套刀叉、多少个木盒,都标得清清楚楚。谁要是做得又快又好,还能得到小红花奖励,虽然不值钱,却让人心里美滋滋的。
傻柱听说外销车间缺人手,主动找周凯:“周厂长,食堂不忙的时候,我去给木工房搭把手呗?我以前跟着我爸学过两天木工,多少懂点。”
周凯笑着答应了:“行啊,你去跟着王师傅学学,说不定能雕出花来。”
傻柱乐得合不拢嘴,真就每天抽时间去木工房,虽然手艺糙,但干活实在,倒也帮了不少忙。
半个月后,第一把日式生鱼片刀的样品做出来了。周凯拿着刀,在一块冻肉上试了试,刀刃轻松切入,切口平整光滑,完全不输他见过的日本进口刀。
“就按这个标准生产。”他当即拍板,“先做五百把样品,送到广交会的联络处,请他们帮忙看看市场反应。”
看着样品被小心翼翼地包装好送走,周凯心里有了点底气。从刀叉到生鱼片刀,只是第一步。未来,他们还可以做厨房剪刀、水果刀、甚至园艺工具,只要抓住“性价比”和“标准化”这两个核心,总能在国际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夕阳西下时,周凯站在新厂房的地基旁,看着工人们还在忙碌,心里感慨万千。他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但他知道,钢渣厂已经不再是那个只靠卖钢板钢管生存的老厂了。
它正在朝着一个新的方向转型,而他,有幸成为这场转型的推动者。
远处的高炉依旧冒着烟,但此刻在周凯眼里,那烟雾仿佛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带着希望的信号,飘向更远的地方。
1970年的春季广交会还很远,但他们的准备,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