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周凯就醒了。
窗外的光透过窗纸渗进来,在炕上投下淡淡的纹路。他侧过头,正好看见秦怀茹还睡着,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安稳的梦。昨晚喝了点米酒,她的脸颊还带着点未褪的红晕,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带着甜暖的气息。
周凯屏住呼吸,静静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怕吵醒她。起身时,炕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秦怀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又沉沉睡去。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走到外间打水洗脸。
等秦怀茹醒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温热的玉米粥和白面馒头。“醒了?”周凯正擦着脸,见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快洗漱吧,粥还热乎。”
秦怀茹嗯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被他递过来的棉鞋暖了个正着。“冻不着你。”周凯说着,把她的发绳递过去,眼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致。
两人收拾妥当,周凯拎起早就备好的回门礼——两盒点心,一坛好酒,还有给长辈扯的布料,都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秦怀茹推着自行车出来,见他把东西往车后座绑,忍不住笑:“捆那么紧干啥,又掉不了。”
“路上颠簸,别磕着碰着。”周凯拍了拍车座,“上来吧,带你走快点。”
秦怀茹抿着嘴笑,刚坐上后座,就被他塞过来一个暖手炉:“捂好,风大。”她把脸贴在他后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像揣了块暖糖,甜得化不开。
自行车碾过村路的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响。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秦怀茹忽然说:“我爹一早就去叫二叔三叔了,说今儿得正经认认亲。”
“嗯,都记着呢。”周凯脚下蹬得稳,声音顺着风传过来,“不会失礼的。”
到了秦家门口,刚停稳车,就见秦父迎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抹布,正擦着院里的石桌。“来了?”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快进屋,你二叔三叔都在呢。”
堂屋里已经坐了人。秦怀茹的二叔秦建国穿着件灰布褂子,正坐在炕沿抽烟,见他们进来,把烟锅往鞋底磕了磕,站起身:“小周来了?”他是村里的村长,说话带着股爽朗的底气。
三叔秦建业则戴着副眼镜,手里捏着本账簿,见周凯进来,推了推眼镜,笑着点头:“早听说怀茹找了个实在小伙,果然精神。”他是村会计,说话文绉绉的,手里的算盘珠子还在噼里啪啦响。
周凯赶紧把东西递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二叔,三叔”,又转向秦父:“叔,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客气啥!”秦父接过东西往桌上一放,“快坐快坐。”
正说着,里屋忽然跑出来个小丫头,梳着两个羊角辫,红头绳晃得扎眼。她停在门口,好奇地盯着周凯,忽然脆生生地喊:“娘!姐夫长得真高!”
秦怀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京茹,没规矩。”
这是三叔家的女儿秦京茹,才七岁,正是爱缠人的年纪。她躲在秦建业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忽闪着大眼睛问:“姐夫,你会骑自行车带俺玩不?俺姐说你骑得可快了!”
周凯被她问得笑起来,蹲下身与她平视:“当然会,等吃完饭,带你绕着村头骑两圈?”
“真的?”秦京茹眼睛一亮,从大人身后钻出来,小手抓住周凯的衣角,“那可说定了!”
秦建业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别缠你姐夫。”又转向周凯,“这丫头野得很,你别见怪。”
“哪能呢。”周凯看着京茹那股子活泛劲儿,想起秦怀茹小时候,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心里更热络了些。
秦怀茹的娘端着盘花生出来,见了这情景,笑着说:“快上炕坐,我炖的鸡汤快好了,今儿得多喝两碗。”
周凯刚坐上炕沿,就被二叔秦建国递过来的烟杆拦住:“来,尝尝咱村的旱烟,比城里的卷烟够劲。”
秦怀茹正要拦,却见周凯接了过来,学着样子在火盆上点着,抽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惹得满屋子人都笑起来。她看着他涨红的脸,心里忽然软软的——这个在外人面前总透着点拘谨的男人,为了她,倒愿意学着融进这烟火气里。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炕桌上的花生壳上,落在二叔的烟袋锅里,落在三叔拨弄算盘的手指上,也落在周凯和秦怀茹相视而笑的眼里。这屋里的热闹,混着灶房飘来的鸡汤香,像一床厚实的棉被,把人裹得暖融融的,连风都带着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