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带着暖意,吹得四合院的槐树叶沙沙响。周凯骑着自行车进院时,正看见秦怀茹拎着个布包从中院出来,蓝布褂子的袖口沾着点棉絮,见了他就笑着扬手:“回来啦?今天下班早。”
“嗯,厂里的活儿提前干完了。”周凯支好车,接过她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是她刚从纺织厂领的半成品毛衣,得带回家缝补线头。“今天累不累?”
“不累,”秦怀茹摇摇头,眼里闪着点雀跃,“张师傅说我缝的活儿细,让我明天开始带两个新人呢。”她进纺织厂才一个月,凭着纳鞋底练出的巧劲和眼里的活泛,很快就从临时工里脱颖而出,连车间主任都夸她“是块干活的料”。
周凯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耳后的细汗:“别太拼,累了就歇着,家里不指望你这点工资。”
“哪能呢,”秦怀茹踮脚帮他解下工装外套,“多挣点,年底就能给你扯块好布料做新棉袄了。”她把外套往绳上一挂,转身进了厨房,“我炖了排骨,就等你回来呢。”
屋里很快飘出肉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在春日的傍晚里漫开来。周凯坐在炕沿上,看着秦怀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心里又暖又妥帖。这小半年,两人像院里的老槐树,悄无声息地扎下根来——他每天开车跑运输,她在纺织厂缝补毛衣,晚上一起在灯下忙活,偶尔拌两句嘴,转头又笑着给对方递块水果糖。
四合院的街坊们也渐渐熟络起来。秦怀茹嘴甜,见了谁都先打招呼,二大妈腌的咸菜、三大爷家孩子穿小的衣裳,她都笑着接过来,转头就把自己做的玉米饼子送过去,一来二去,院里的人都夸周凯娶了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
“小周,怀茹,吃了没?”三大爷阎埠贵背着个褡裳从门口经过,褡裳里鼓鼓囊囊的,大概是刚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玩意儿。“我今儿收了个铜烟袋锅,包浆亮得很,要不要看看?”
“不了三大爷,”周凯笑着摆手,“怀茹炖了排骨,正等着吃呢。”
阎埠贵眼睛一亮,脚步顿了顿:“哦?炖排骨了?这年月可稀罕。”他搓了搓手,“那啥,我家正好蒸了窝窝,要不……咱换换?”
秦怀茹在厨房听见,笑着端出个小碗:“三大爷,拿着尝尝,刚炖好的。”碗里是两块炖得酥烂的排骨,还冒着热气。
“哎哎,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阎埠贵接过碗,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怀茹这手艺,比饭馆的师傅还强!”说着颠颠地回了家,大概是怕晚了排骨凉了。
周凯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三大爷,算盘打得真精。”
“邻里邻居的,吃点咋了。”秦怀茹端着排骨上桌,“他上次还帮咱修了煤炉呢。”她盛了碗排骨汤递过来,“快喝,补补。”
正吃着,院门口传来贾东旭的大嗓门,带着股子憋闷的火气:“我不看!要去你们去!什么破姑娘,还嫌我干活毛躁,她自己不也满脸麻子吗?”
接着是贾张氏的骂声:“你个死小子!人家姑娘愿意跟你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再找不到媳妇,你就打一辈子光棍!”
秦怀茹往门口看了眼,小声说:“东旭哥又相亲了?”
“听傻柱说,是他二姨介绍的,邻村的姑娘,今天刚见完面。”周凯舀了勺排骨,“看样子,又黄了。”
贾东旭这半年相了三回亲,每次都没成。头回是姑娘嫌他家穷,第二回是他嫌姑娘说话不利索,这次听说两人刚坐了没一袋烟的功夫,就因为“谁先洗碗”的事吵了起来,姑娘撂下句“不懂疼人的货”,扭头就走。
“也怪可怜的。”秦怀茹叹了口气,“他妈天天催,他心里肯定也急。”
周凯没接话,心里却泛起点隐忧。贾东旭这性子,憋着股火没处撒,保不齐哪天就冲着谁发作。以前军管会的人在,院里人多少有点顾忌,可昨天他去厂里,听李怀德说“军管会月底就撤了”,往后院里的事,就真得靠“大爷们”管了——可他太清楚这院里的“大爷”是啥德行。
吃过晚饭,秦怀茹坐在灯下缝毛衣,周凯靠在旁边擦车零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厂里的王姐说,咱们纺织厂可能要变了。”秦怀茹忽然说,手里的针线没停,“说上面要搞什么‘合营’,以后就是公家的厂子了。”
周凯心里一动。他知道,公私合营的浪潮很快就要来了,秦怀茹所在的这家私营纺织厂,不出半年就得挂上“国棉三厂”的牌子。“变了好,”他笑着说,“成了公家的厂子,工资更稳当,还能评先进。”
“真的?”秦怀茹眼睛一亮,“那我得更卖力点,争取评个先进。”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周凯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军管会一撤,院里的“妖魔鬼怪”怕是要现原形了。易中海看着和善,实则满肚子算计;刘海中官迷心窍,总想踩着别人往上爬;贾张氏更是沾不得的主,沾了就甩不掉。秦怀茹太单纯,又心软,真遇上事,怕是要被欺负。
“怀茹,”他放下手里的零件,“以后在院里,少管别人的闲事。”
秦怀茹愣了愣,抬头看他:“咋了?院里人不都挺好的吗?二大妈还送我两棵白菜呢。”
“好是好,”周凯斟酌着措辞,“但人心隔肚皮。贾东旭最近心情不好,少跟他搭话;三大爷跟你换东西,别总吃亏;还有一大爷……他问啥,你就说不知道,别啥都跟他说。”
秦怀茹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记住了。你是不是怕我被人欺负?”
周凯没否认,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真有人找你麻烦,别忍着,等我回来。”
“嗯!”秦怀茹用力点头,把手里的毛衣往他怀里一塞,“给你看看,我今天缝的,是不是比上次强多了?”
毛衣的针脚细密匀实,比商店里卖的还规整。周凯摸了摸布料,忽然觉得,自己得更努力才行——得赶紧攒钱,换个大点的房子,最好能搬出这四合院,离这些是非远一点。
夜里躺在床上,周凯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秦怀茹熟睡的脸上,她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轻轻帮她抚平眉峰,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明天去厂里问问,能不能申请个厂里的家属院,哪怕小点也行,总比在这四合院提心吊胆强。
第二天一早,周凯刚到厂里,就听见工友们在议论军管会撤防的事。
“听说了吗?下礼拜一就撤,到时候院里的治安就得靠街道了。”
“街道能管啥?咱们院那几位大爷,怕是要蹦跶起来了。”
“我可听说,三大爷早就开始盘算着‘选干部’了,说要按人头收‘管理费’呢。”
周凯听着,心里的火直往上冒。他找了个借口溜出车间,往家属院的方向走——他记得去年盖了几排新平房,专门分给厂里的技术骨干,说不定能申请到。
家属院的管理员是个姓赵的老头,听周凯说明来意,翻了翻账本:“还有两间空房,就是小点,一间十五平米,带个小院子。”
“能看看吗?”周凯赶紧问。
赵老头领着他去看,房子确实不大,但墙是新刷的,院子里还种着棵石榴树,比四合院清净多了。“房租每月两块五,水电另算。”赵老头说,“你要是想要,填个申请表,找厂长签字就行。”
周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声道谢。他掏出笔,趴在窗台就填了表,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在谱写新的希望。
中午回家吃饭时,他把这事跟秦怀茹说了。
“真的?能搬出去?”秦怀茹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筷子都掉了,“那……那院里的人会不会说闲话?”
“说啥闲话?”周凯夹了块排骨给她,“咱凭本事申请的房子,光明正大。再说了,离厂里近,你上班也方便。”
秦怀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我听你的。”
下午上班,周凯拿着申请表去找娄厂长。老厂长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他:“小周,在四合院住得不习惯?”
“也不是,”周凯挠了挠头,“就是想离厂里近点,方便加班。”
娄厂长笑了,拿起笔签了字:“我知道你小子踏实。这房子给你,好好干,将来争取评个劳动模范。”
拿着签好字的申请表,周凯觉得浑身都轻快了。他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路过四合院门口时,正看见贾东旭蹲在墙根下抽烟,地上扔了七八个烟蒂,见了他就狠狠瞪了一眼,像是谁欠了他钱。
周凯没理他,径直进了院。秦怀茹正在门口等他,见他手里的申请表,慌忙迎上来:“成了?”
“成了!”周凯举起表晃了晃,“下月初就能搬!”
秦怀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跑:“快,我去收拾东西!”
夕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周凯看着秦怀茹雀跃的背影,心里踏实得很——不管这院里的名声多响,不管那些人多难缠,只要他护着她,就能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至于贾东旭的相亲失败,至于军管会的撤离,至于那些潜藏的是非,都让它们留在这四合院里吧。他和秦怀茹的未来,在新的屋檐下,在离彼此更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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