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把自行车支在纺织厂门口时,秦怀茹正踮着脚往胡同口望。晨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泛着层柔和的金,手里拎着的布包鼓鼓囊囊的,是给周凯准备的午饭——两个白面馒头,夹着她腌的萝卜干,还有个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蛋。
“咋来这么早?”周凯解下围巾,往她脖子上绕了两圈,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忍不住捏了捏,“冻着没?”
“刚到。”秦怀茹把布包塞给他,又从兜里摸出个用毛线缠好的暖手筒,“揣着,开车时手别冻僵了。”她知道周凯怕冷,尤其左手腕,去年冬天跑长途冻伤过,一到变天就隐隐作痛。
周凯把暖手筒往怀里揣,心里暖烘烘的。自打三年前爹娘在那场流感里走后,这世上就再没人这般疼他了。他抬手替秦怀茹拢了拢衣领,声音放柔了些:“下午要是不忙,早点下班,我买了块五花肉,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别乱花钱。”秦怀茹嘴上嗔怪,眼里却笑出了光,“厂里发了福利,有两斤粉条,炖白菜就行。”她往车间的方向退了两步,“快走吧,别耽误了上班。”
周凯点点头,跨上自行车。车铃“叮铃”响着拐过街角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秦怀茹还站在门口,手里的布包已经换了个姿势,大概是怕他没拿稳。他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总是把心放在别人身上。
到了轧钢厂运输队,周凯刚把卡车的机油检查完,李怀德就叼着烟卷过来了,手里扬着张通知单:“小周,今儿下午歇班别走远,街道办来人开‘生产互助动员会’,杨厂长点了你的名,让你代表运输队去听。”
“又开会?”周凯皱眉。这阵子街道办的会比厂里的生产调度会还勤,前天是“卫生评比”,昨天是“扫盲动员”,今儿又来个“互助会”,听着都像是给院里那三位“管事”搭台唱戏。
“可不是嘛。”李怀德往车斗上靠了靠,吐了个烟圈,“听说这次是要搞‘厂院结对’,让厂里的技术骨干帮着院里的街坊学手艺,说是‘共同进步’。我瞅着,你那院里的易师傅怕是又要牵头,他昨儿还来问我,能不能让你去教教傻柱开车呢。”
周凯心里“咯噔”一下。教傻柱开车?他倒是不介意带徒弟,可要是被易中海借着“互助”的名义缠上,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他含糊地应着:“再说吧,最近队里的活儿紧。”
李怀德也没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会上机灵点,别让人当枪使。你那院里的人,我听说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
周凯笑了笑,没接话。何止是精,简直是各怀心思。
中午在食堂打饭时,周凯碰见了贾东旭。小伙子端着个搪瓷碗,里面就两块咸菜,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头埋得快抵到碗沿了。
“东旭,这儿坐。”周凯往对面的空位指了指,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咋不吃菜?”
贾东旭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闷声说:“我妈托人给我找了个对象,下午见面,心里堵得慌。”
“好事啊,堵啥?”
“前几次都黄了。”贾东旭的声音更低了,“人家姑娘嫌我闷,说跟我没话说。我妈说,这次再不成,就让我去乡下找,可我不想去……”他抬起头,眼里带着点茫然,“凯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周凯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贾东旭这人,干活是把好手,就是嘴笨,再加上院里那气氛——刘海中天天在后院摆谱,说话像训孙子;易中海看似温和,实则处处透着算计,换谁心里都得憋得慌。
“别瞎想。”周凯往他碗里又拨了点白菜,“姑娘家就喜欢实在人,你见面时别紧张,想说啥说啥,成不成的,咱尽力了就行。”
贾东旭点点头,把鸡蛋往周凯碗里推:“你吃,你开车费力气。”
两人推让了半天,鸡蛋最终还是进了贾东旭嘴里。周凯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忽然觉得,这院里的年轻人,活得都不容易。
下午的互助会开得冗长又乏味。街道办的王主任站在台上,从“互助的重要性”讲到“集体的力量”,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周凯坐在后排,心思早飞回了四合院——不知道秦怀茹有没有按时吃饭,家里的煤够不够烧。
散会时,他刚走出街道办大门,就撞见易中海和阎锡贵从里面出来。易中海手里拿着张互助名单,脸上笑盈盈的,见了周凯就打招呼:“小周也来开会了?正好,我跟王主任合计了,你是运输队的技术骨干,院里的小李想学开车,你看能不能……”
“易师傅,”周凯打断他,语气平淡,“队里最近忙,新调来的卡车还没磨合好,怕是腾不出空。等过阵子不忙了再说吧。”
易中海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阎锡贵赶紧打圆场:“不急不急,都是街坊,早晚的事。对了小周,你们中院的互助名单还没报呢,谁家有啥手艺,谁家缺啥帮衬,都得写上,这可是要评先进的。”
“回头让怀茹合计合计。”周凯敷衍着,跨上自行车就走。他可不想掺和这“互助名单”——阎锡贵的算盘打得那么精,指不定把谁家的家底都算进去,转头就成了他谋私利的由头。
回到四合院时,天已经擦黑了。刚进中院,就听见刘海中的大嗓门:“陈大爷,你家这柴火垛咋又歪了?说了多少回,要码齐!这要是着了火,你负得起责任吗?”
陈大爷蹲在地上,手里的柴火掉了一地,嗫嚅着说:“这就码,这就码……”
易中海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劝:“老陈啊,刘师傅也是为大伙儿好,你就听他的,码齐了也利索不是?”那语气,看似和事佬,实则句句都在帮刘海中撑腰。
周凯皱了皱眉,没吭声,径直往家走。刚到门口,就见秦怀茹系着围裙迎出来,脸上带着点担忧:“你可回来了。贾大妈刚才来,说东旭相亲又黄了,在家摔东西呢,她急得直掉眼泪。”
“咋又黄了?”
“听说是姑娘问他将来打算,他就说‘好好上班’,人家觉得他太闷,没话说。”秦怀茹叹了口气,往灶房走,“我蒸了馒头,给贾大妈送两个过去吧?好歹让她宽宽心。”
周凯点点头:“去吧,跟她说别逼东旭太紧,缘分这东西急不来。”他看着秦怀茹的背影消失在中院,心里的烦躁又涌了上来。这院子就像个密不透风的笼子,易中海的伪善,刘海中的跋扈,阎锡贵的算计,正一点点把里面的人往逼仄处赶。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里那三个“管事”还在围着陈大爷念叨,忽然觉得,必须尽快搬走。哪怕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哪怕租个小杂院,也比在这院里耗着强。
灶房里传来秦怀茹切菜的声音,清脆的“咚咚”声,像是在敲打着沉闷的日子。周凯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灶房走——不管院里的风云怎么涌,他得先护好身边这抹暖。
晚上的白菜炖粉条端上桌时,秦怀茹忽然说:“易师傅刚才来问,说明天要查各家的互助记录,咱要不要……”
“不记。”周凯往她碗里夹了块粉条,“咱过自己的日子,不凑那热闹。”
秦怀茹愣了愣,随即笑了:“嗯,听你的。”
窗外,刘海中的训斥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阎锡贵的算盘珠子“噼啪”响,易中海的笑声偶尔夹杂其中,像一出永远演不完的闹剧。但这屋里的灯光暖,菜香浓,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倒成了这嘈杂里最安稳的角落。
周凯知道,这安稳或许脆薄,可只要他和秦怀茹攥紧彼此的手,总能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至于院里的那些事,能躲就躲,躲不开,便扛着——他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孤零零的少年了,他有要守护的人,便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