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渣厂的公告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刚贴上去的考核结果红榜还带着油墨香,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烫金的等级,像一张张命运的判决书。
周凯挤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人群里的议论声。
“快看!易师傅考上八级钳工了!”
“真的假的?全厂才批了三个八级钳工,易师傅可真行!”
“那可不,人家天天加班练技术,哪像有些人,就知道跑官……”
最后那句话说得不大,却像根针,精准地扎向人群外的刘海中。
这位七级钳工正踮着脚往红榜上瞅,脖子伸得像只老鸭,脸上的期待一点点变成僵硬。红榜上“七级工”的名单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个刺眼的“续聘”——意思是,这次考核,他没动地方,还是七级。
“怎么可能……”刘海中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为了这次考核,他跑遍了厂部的办公室,送出去的糖糕能堆成小山,怎么还是七级?旁边有人故意大声说:“刘师傅,您这天天跑官,怕是把技术都忘光了吧?”
刘海中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啥?”
“我说啥你心里清楚!”那人也不含糊,“考核前一天,我还看见你往李厂长家送酒呢,有这功夫,不如多练练锉刀!”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刘海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骂了句“一群无知小辈”,转身就走,背影透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周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想走捷径的人,往往摔得最惨。
人群的另一边,傻柱正被几个食堂的师傅围着。他手里捏着张八级厨师证,脸上没什么笑,反而皱着眉,像是捏着块烫手的山芋。
“柱子,不错啊!八级厨师,咱食堂就你一个!”有人拍着他的肩膀道贺。
傻柱却哼了一声:“不错啥?人家八级钳工拿99块,我这八级厨师,才35块五,还不如个二级工!”
这话倒是实情。厂里的等级制度向来“重工轻厨”,厨师的八级,待遇只相当于技术工种的二级,说起来好听,实则差了一大截。加上他之前得罪了后勤科的王科长,考核时被故意压了分数,能拿到八级,已经是看在他手艺确实过硬的份上。
“知足吧你!”旁边有人打趣,“总比刘海中强,他连七级都没保住!”
傻柱没接话,把厨师证往口袋里一塞,闷头往食堂走。他心里清楚,这结果,一半是自己嘴臭惹的祸,一半是易中海天天催着他帮衬贾家,耽误了练手艺。只是这委屈,他没法说,只能往肚子里咽。
而易中海,此刻正被一群学徒工围着,脸上是难得的舒展。
老人手里捧着崭新的八级钳工证,红光满面,说起话来都带着底气:“你们啊,好好练技术,别学那些歪门邪道。手艺在身,比啥都强!”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周凯身上时,微微点了点头,眼里带着点赞许——那是一种“同道中人”的认可。
周凯也朝他笑了笑。易中海能考上八级,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三年,别人忙着找吃的、逃荒时,易中海没丢下手里的锉刀;饥荒刚过,别人忙着钻营时,他把心思全放在了技术上。这份沉得住气的韧劲儿,配得上这个八级证。
“易师傅,以后可得多带带我们!”学徒工们七嘴八舌地说。
“没问题!”易中海笑得合不拢嘴,“从明天起,跟我学精密加工,保准你们将来都能成手!”
人群渐渐散去,公告栏前只剩下周凯和几个运输科的工人。红榜上,“运输科科长 周凯”的名字后面,跟着个“科级”的标注——这是扩建后的新任命,运输科从副科级升成了实权科级,管着全厂的物资调度、车辆调配,手里的权,比以前重了不止一点。
“周科,这下咱运输科可是扬眉吐气了!”老刘笑得见牙不见眼,“以后谁再敢说咱是‘跑腿的’,我跟他急!”
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力大了,责任也重了。扩建期间,物资运输不能出一点差错,都打起精神来。”
正说着,就看见许大茂蔫头耷脑地从旁边走过。他手里捏着张考核表,上面“放映员”三个字刺眼得很——“以工代干”的名额彻底黄了,人事科的回复很直接:“家庭成分待查,暂不考虑。”
许大茂看见周凯,脚步顿了顿,想打招呼,又觉得没面子,最终还是低着头走了,背影比刘海中还落寞。他老婆娄晓娥的资本家成分,像道过不去的坎,堵死了他往上爬的路。
周凯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没什么波澜。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靠本事站稳脚跟,有人靠钻营摔得头破血流,有人被出身困住脚步,有人守着本分慢慢往前挪。
夕阳把公告栏的影子拉得很长,红榜上的名字在光线下闪着微光。周凯知道,这次考核像个分水岭,把院里的人分成了不同的方向——易中海靠着技术站稳了脚跟,傻柱困在自己的脾气里难以前行,刘海中和许大茂则在捷径和出身的泥沼里挣扎。
而他自己,站在运输科的新起点上,前路或许还有风浪,但只要守住本心,把手里的事做好,就不怕走不稳。
远处,扩建的工地上传来推土机的轰鸣,新的厂房正在拔地而起。周凯转身往办公室走,脚步沉稳,像这渐渐走上正轨的日子,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