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民调去城郊农具厂的消息传开后,周凯在轧钢厂的“分量”肉眼可见地重了起来。
运输科的办公室每天都有人“路过”,机修车间的王主任提着刚腌好的腊肉,说是“家里婆娘做的,给周科长尝尝鲜”;财务科的老张借着对账的由头,拉着他聊了半天下季度的运输预算,话里话外都是“周科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连平时见了面只点头的仓库管理员,都特意跑来告诉他“新到的防滑链质量好,给运输科留了最好的一批”。
周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热络,多半是冲他和李怀德的关系来的。杨怀民倒台,李怀德主持工作,而他这个“最先发现特务、帮李怀德立了功”的运输科科长,自然被人当成了“红人”。
“周科,下午李副厂长要去市里开会,让您跟着一起去。”赵磊拿着通知进来,脸上难掩兴奋,“这可是露脸的机会!”
周凯接过通知,眉头却没舒展:“只是去汇报运输调度情况,露什么脸。”他叮嘱道,“科里的事你多盯着,别让人觉得咱们科仗着李副厂长的势,就松懈了。”
“哎,我知道!”赵磊点头应着,心里却明白,周凯这是在给自己留余地——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
真正让周凯觉得不自在的,是那些“远亲不如近邻”的客套。
他和秦淮茹早就搬出了四合院,在轧钢厂的家属院分了套两居室,离原来的胡同不算近,平时除了秦京茹和赵磊,很少有四合院的人来往。可这阵子,老邻居们像是突然想起他似的,接二连三地找上门。
这天傍晚,周凯刚到家,就看见三大爷阎埠贵站在楼下,手里提着个布包,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脸上堆着笑:“周科长,下班啦?”
“三大爷?您怎么来了?”周凯有些意外。
“嗨,这不听说你搬新家了,过来看看。”阎埠贵把布包往他手里塞,“刚从集上买的红薯,甜得很,给孩子们烤着吃。”
周凯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来,往楼上让:“上去坐会儿?”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给孩子们做饭。”阎埠贵搓着手,话锋一转,“就是……有个小事想跟你打听打听。我家阎解成,不是在街道工厂当学徒吗?听说厂里最近要进批新机器,你看……能不能托人跟厂长说说,让他去学学操作?”
周凯心里了然,难怪三大爷特意跑一趟。他叹了口气:“三大爷,街道工厂归街道管,我跟那边不熟。解成要是想学技术,不如让他自己去报名厂里的夜校,凭本事考进去,比托关系靠谱。”
阎埠贵脸上的笑淡了些,却还是点头:“哎,你说得对,我回去跟他说说。”临走前,又忍不住叮嘱,“周科长,你现在出息了,可别忘了老邻居啊。”
送走三大爷,周凯刚上楼,就看见秦淮茹在门口等着,脸色有些无奈:“刚才二大妈来了,说想让光天进运输科当学徒,我没敢应。”
“你做得对。”周凯把红薯放在桌上,“运输科招人得看技术和政审,哪能说进就进?开了这个头,以后四合院的人都来找,咱们别想清净了。”
没过几天,傻柱竟也找来了。他提着个饭盒,站在楼下,看见周凯就喊:“周哥!给你带了刚炖的排骨!”
“你怎么来了?”周凯让他上楼,“张桂香那边处得怎么样了?”
“嗨,别提了。”傻柱挠了挠头,“想请她去看场新电影,票被许大茂那小子包圆了,说啥都不肯让。周哥,你跟李副厂长熟,能不能帮我弄两张?”
周凯看着他眼里的期盼,没直接拒绝:“我问问看,不一定能成。票要是弄不到,我请你们去饭馆吃顿好的,比看电影实在。”
“那也行!”傻柱乐得咧嘴笑,“周哥,我就知道你仗义!不像许大茂,现在见了我都躲着走,生怕我提以前的事。”
周凯没接话。他知道,傻柱是真心把他当朋友,可这“红人”的身份,连朋友间的相处都添了层说不清的意味。
晚上吃饭时,秦淮茹忍不住说:“要不……这段时间咱们少跟四合院的人来往?总这么托关系,拒也不是,应也不是,太为难了。”
“躲不过去的。”周凯给钢蛋夹了块排骨,“他们来找,说明还念着点旧情,真要是哪天见了面都绕道走,那才叫生分。咱们心里有数就行,能帮的搭把手,违反规矩的,谁来都不行。”
话虽这么说,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二大妈见托秦淮茹没用,竟直接找到了运输科,拉着周凯的胳膊就哭:“周科长,你就可怜可怜光天吧!他要是进不了厂,这辈子就只能当个临时工了!你看在以前四合院的情分上,帮帮大妈这一回!”
周围的同事都看了过来,周凯脸上有些挂不住,把她拉到办公室:“二大妈,不是我不帮,是真的不符合规矩。运输科招学徒,得通过厂里的考试,光天要是真想进,让他好好准备,我保证不卡他。”
“考试?他哪会那些啊……”二大妈还在哭,周凯却没再松口,最后她只能抹着眼泪走了。
这事很快传开,有人说周凯“当了官就忘本”,也有人说他“坚守原则,不徇私情”。周凯没心思理会这些议论,他知道,在这个位置上,想让所有人满意是不可能的,守住底线比什么都重要。
李怀德听说了这事,特意找他谈了次话:“小凯,做得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人抓住把柄。那些老邻居的情分要讲,但规矩不能破。”
“我明白,李叔。”
从李副厂长办公室出来,周凯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的厂房。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蓝天下散开,像极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世故。
他或许成了别人口中的“红人”,可这“红”的背后,是更重的担子,更细的心思,和更难平衡的人情往来。
回到家,秦淮茹递给他一杯热茶:“别想太多了,晚上我给你做红烧肉。”
钢蛋铁蛋跑过来,举着刚画的画:“爸,你看我们画的卡车,上面有你的名字!”
看着妻儿的笑脸,周凯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是啊,不管外面有多少闲言碎语,有多少人情拉扯,只要家里这盏灯亮着,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至于那些老邻居的热络也好,算计也罢,随他们去吧。他能做的,只是守好自己的家,干好手里的活,在这“红人”的位置上,走得稳一点,再稳一点。
夜色渐深,家属院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周凯看着窗外的灯光,忽然觉得,这平凡的温暖,才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其他的,都只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