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回到厂里时,李怀德正在办公室核对季度物资报表,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谈得怎么样?秦家村那边接得住这活儿?”
“妥了。”周凯把安全帽样品放在桌上,语气带着轻松,“二叔三叔一听能给村里添笔收入,当即拍板没问题。中午开卡车过去时,村口的老槐树底下都聚满了人,听说要编安全帽,妇女们都挤着问啥时候开工。”
李怀德放下钢笔,拿起样品翻看:“价格定了?”
“五毛钱一顶,先订两千个,以后每月续两百个。”周凯递过拟好的简易协议,“我跟二叔说好了,有任何质量问题,村里包换,绝不耽误厂里用。”
李怀德扫了眼协议,在末尾签上字,笑着说:“你这倒是把‘肥水不流外人田’发挥到极致了。秦家村的妇女们手巧,编筐编篓是祖传的手艺,安全帽指定比合作社的结实。”
“可不是嘛。”周凯想起刚才在村里的热闹场面,忍不住笑,“我岳母自告奋勇要管这事,说记账和质量把控包在她身上。中午开大会时,她站在晒谷场上喊‘姐妹们加把劲,编好了给娃买新书包’,底下的人拍巴掌都快把房顶掀了。”
李怀德放下协议,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村里能有份稳定进项不容易,你这也算帮了大忙。对了,样品给她们了?”
“给了,我岳母拿着样品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说藤条得选后山五年生的老藤,编的时候每圈都要勒紧三分,保准比铁架子还结实。”周凯想起岳母较真的样子,“她还说,编完一批就让三叔骑着三轮车送几个过来让咱验验,不合格的当场拆了重编,绝不含糊。”
李怀德点点头:“这样最好,质量关必须把严。对了,卡车停哪儿了?下午让后勤的人卸两袋白面过去,算是厂里给村里的启动材料——就说是给编安全帽的妇女们补补身子。”
“哎,这主意好!”周凯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安排,顺便跟岳母说,让她多煮点鸡蛋,编活儿费眼睛,得补补。”
他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又被李怀德叫住:“周凯。”
“嗯?”
“村里要是有困难,缺啥工具材料,直接跟厂里说。”李怀德语气诚恳,“都是实在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周凯心里一暖,笑着应道:“知道了李哥。”
等他安排好白面,骑着自行车往秦家村赶时,夕阳正把村口的老槐树染成金红色。远远就看见晒谷场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藤条,妇女们围坐在一起,岳母正拿着样品给大家比划,时不时拿起藤条演示编织手法,旁边的三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大概是在登记人数和分工。
“婶子们,这第一圈得这么绕……”岳母的声音清亮,混着妇女们的笑声飘过来。周凯停下车,看着这热闹又踏实的场景,忽然觉得,这五毛钱一顶的安全帽,编的不光是藤条,更是把城里和乡下、厂里和村里的日子,紧紧编在了一起。
他走过去,从包里掏出李怀德让带的两袋红糖:“婶子们,厂里李主任让给大家捎的,编活儿费力气,泡水喝补气血。”
妇女们立刻欢呼起来,岳母笑着接过红糖,往周凯手里塞了个刚煮好的鸡蛋:“快拿着,刚出锅的,你岳母我亲手煮的,补补你跑前跑后的腿。”
周凯握着温热的鸡蛋,看着夕阳下翻飞的藤条和一张张笑盈盈的脸,忽然明白——所谓日子,不就是这样吗?你帮我一把,我扶你一程,藤条绕着藤条,人心连着人心,编出的都是踏实和希望。
一个月后取货的日子还没到,但周凯已经能想象到,那些带着秦家村草木香的安全帽,会怎样稳稳地护在工友们的头上。而秦家村妇女们手里的藤条,也会编出越来越多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