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正在核对第三季度的劳保用品发放清单,笔尖在“防护手套:320副”那行顿了顿,就听见老张一阵风似的冲进办公室,手里的搪瓷缸都差点晃掉。
“周处!周处!出大事了!”老张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我刚从家属院那边过来,看见贾张氏叉着腰在傻柱门口骂街,说傻柱勾引王秀琴,唾沫星子溅得三尺远!”
周凯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没抬头:“看你这点出息,邻里拌嘴也算大事?”
“这次不一样!”老张往他跟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我听王秀琴家隔壁的李大姐说,这俩真有点意思!上次棒梗跟着小红卫兵去砸人家玻璃,被人堵在胡同里要赔钱,是傻柱掏出半个月工资给垫上的。从那以后,王秀琴三天两头往傻柱家跑,送点馒头啊、咸菜啊,前两天还帮傻柱缝了件棉袄呢!”
他咂咂嘴,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要说没点啥,谁信啊?贾张氏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事儿指定是真的!”
周凯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他倒不意外。王秀琴自从丈夫工伤去世后,一个人带着棒梗和小女儿,日子过得紧巴,又碰上棒梗天天跟着街上的半大孩子胡闹,心里的苦没处说;傻柱虽然性子直,却有副热心肠,上次被许大茂关小黑屋,还是王秀琴偷偷给聋老太太送了碗热粥,算是间接帮了他。一来二去,有点情分也正常。
“贾张氏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棒梗那小子漏的嘴。”老张叹了口气,“昨天棒梗跟人打架,回家哭着说‘傻柱叔护着我妈,不护我’,被贾张氏听见了,这不就炸锅了?”
周凯想起贾张氏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还有傻柱那冲动的脾气,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俩人要是闹起来,整个家属院都得鸡飞狗跳。
“后来呢?”
“后来聋老太太拄着拐杖过去了,就说了句‘你再吵,我就去革委会告你挑拨革命群众关系’,贾张氏立马就蔫了,灰溜溜地回家了。”老张笑得直拍大腿,“还是老太太有威严!许大茂都得让她三分,别说贾张氏了!”
周凯也跟着笑了笑。聋老太太在院里待了一辈子,看人准,说话也狠,关键时候总能镇住场子。只是这次压下去了,难保下次不复发——贾张氏那人,最擅长记仇,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翻出来闹腾。
“傻柱和王秀琴,这事儿难成。”周凯拿起水杯喝了口,“不说贾张氏,就说棒梗。那小子现在被街上的风气带坏了,眼里只有‘革命’和打闹,哪懂什么人情世故?真要是傻柱跟他娘好了,他指不定怎么闹呢。”
老张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听说棒梗现在天天跟许大茂的侄子混在一起,学着贴大字报,前两天还把王秀琴攒的布票偷出去换了面小红旗,气得王秀琴直哭。”
周凯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现在的难处。大人们在时代的浪里挣扎,孩子们也被卷得晕头转向,好好的家,愣是被折腾得鸡犬不宁。王秀琴想找个依靠,傻柱想对人好,本是件寻常的事,却被裹在这乱糟糟的风气里,怎么看都透着股无奈。
下午去仓库盘点物资,路过家属院后门,正好看见王秀琴提着个篮子从傻柱家出来,眼眶红红的,篮子里装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衫。傻柱站在门口,挠着头,一脸局促,看见周凯,赶紧转过身,像是被抓了现行。
“周处。”王秀琴的声音细若蚊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周凯点点头,没提刚才的事,只是指了指她的篮子:“缝好了?傻柱那粗布衫,针脚得密点,不然不经磨。”
王秀琴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声音带着感激:“嗯,我多缝了两道线。”
傻柱这才转过身,嘿嘿笑了两声:“周处,您别听院里人瞎传,就是……就是王姐帮我缝件衣服。”
“缝衣服是好事。”周凯看着他们,语气诚恳,“都是街坊,互相帮衬应该的。只是……”他看了眼胡同口,棒梗正举着面小红旗,跟几个半大孩子追逐打闹,“孩子还小,得多看着点。现在街上乱,别让他学坏了。”
王秀琴的眼圈又红了,点点头,没说话,提着篮子快步走了。傻柱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周处,我知道您想说啥。我就是……看她太难了。”
“我懂。”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这事儿急不得。先把棒梗往正道上领,不然再好的心思,也得被那小子搅黄了。”
傻柱重重地点头,眼里多了些坚定:“我知道了。回头我找棒梗谈谈,再敢胡闹,看我不揍他!”
周凯笑了笑。傻柱这脾气,也就对孩子能狠下心。但愿他能真的把棒梗拉回来,不然王秀琴这日子,怕是更难了。
回到家,秦淮茹正在厨房烙饼,听见他说院里的事,叹了口气:“王秀琴是个好女人,就是命苦。要是能跟傻柱成了,倒也有个照应。”
“难啊。”周凯坐在炕边,看着钢蛋铁蛋趴在桌上做题,“现在这世道,别说成家,能把日子过安稳就不错了。贾张氏那一关不好过,棒梗那关更难。”
他想起白天看见棒梗举着小红旗的样子,那股子嚣张劲儿,跟当年的许大茂有几分像。这孩子要是不及时掰过来,将来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
“要不……你抽空跟傻柱说说,让他多管管棒梗?”秦淮茹把烙好的饼递过来,“傻柱那人,看着粗,心细,说不定棒梗能听他的。”
周凯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在这乱糟糟的时代里,能帮一把是一把,总不能看着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
夜里,周凯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口号声。他忽然觉得,这院里的人和事,就像一锅熬得乱七八糟的粥——有甜,有苦,有酸,有辣,搅在一起,分不清滋味,却又透着股鲜活的烟火气。
傻柱和王秀琴的情分,贾张氏的胡搅蛮缠,棒梗的叛逆,聋老太太的通透……这些看似琐碎的纠葛,其实都是普通人在乱世里的挣扎与坚守。他们或许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是想找个伴,过点安稳日子,却被时代的浪头拍得东倒西歪。
但也正是这些烟火气,让人觉得这日子还有盼头。不管外面多乱,院里总有人在缝衣服,在烙饼,在为了点小事拌嘴,在偷偷地对彼此好。
周凯翻了个身,看着身边熟睡的秦淮茹,还有两个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些。
管他外面怎么闹,守好自己的小家,护好身边的人,就够了。至于傻柱和王秀琴,至于棒梗和贾张氏,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能帮就帮一把,剩下的,就交给日子吧。
天总会亮,粥总会熬熟,再乱的世道,也总有熬出头的那天。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炕沿,像一层温柔的纱,盖在这家人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