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渣厂的仓库里,阳光透过高窗洒下来,在堆成小山的钢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秀琴穿着蓝色工装,正蹲在地上清点零件,动作比以前慢了些,却依旧麻利。她的胎像总算稳了,医生说可以适当活动,便赶紧回了厂里——在家待着虽清静,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上班能让她安心。
“秀琴,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秀琴抬头,看见周凯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正陪着后勤科的干事检查仓库台账。他如今是后勤主任,脸上多了几分沉稳,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周主任。”王秀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回来,厂里的活还得跟上。”
“别急着使劲,注意身子。”周凯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诚恳,“以前的事……都放下了?”
王秀琴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贾家的纠葛,轻轻“嗯”了一声:“都过去了。柱子是个好人,往后跟他好好过日子。”
“那就好。”周凯笑了笑,“傻柱人实在,你们踏实过日子,比啥都强。”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周凯便带着干事继续往前走。王秀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周凯总是这样,不多言不多语,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递上一句安慰,让人觉得踏实。
仓库外的废料场,却是另一番景象。许大茂正挥着铁锹铲钢渣,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满是油污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白痕。刺鼻的铁锈味和尘土混在一起,呛得人直咳嗽。他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背,看着远处办公楼的方向,眼里满是不甘。
他不想一辈子跟钢渣、粪便打交道。他想回到以前——穿着干净的衬衫,扛着放映机,在乡下被老乡们围着喊“许师傅”,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傍晚收工,许大茂没回四合院,而是往父亲许富贵家走。许富贵是厂里的退休老工人,手里攒了点家底,见儿子灰头土脸地回来,叹了口气:“又受气了?”
“爸,我不想再铲钢渣了。”许大茂坐在炕沿上,声音发闷,“我想回放映队,哪怕去乡下也行。”
许富贵沉默了片刻,从炕洞里摸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根小黄鱼(金条),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这是我攒了的家底,”他把布包塞给儿子,“去找李厂长试试。他那人……懂规矩。”
许大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攥着布包的手微微发抖:“爸,这……”
“别废话了。”许富贵摆摆手,“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回了。”
当天夜里,许大茂揣着小黄鱼,绕了远路摸到李怀德家。敲开门时,李怀德正在院子里浇花,见是他,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把他领进了屋。
没等许大茂开口,李怀德先叹了口气:“大茂啊,不是我说你,以前犯的错太扎眼,想翻身不容易。”
“厂长,我知道错了!”许大茂赶紧掏出布包,递了过去,“我想戴罪立功!乡下老乡们缺电影看,我以前放电影熟,就让我去乡下吧,哪怕是临时工也行!”
李怀德瞥了眼布包,没接,却慢悠悠地说:“你说的也是个理。现在农村文化生活确实跟不上,厂里正琢磨着派个人下去呢。”他顿了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出岔子,谁也保不住你。”
许大茂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保证好好干!”
第二天一早,厂里就开了会。李怀德在会上宣布:“考虑到农村文化建设需要,决定让许大茂同志戴罪立功,担任临时电影放映员,负责下乡放映任务,表现好可酌情撤销处分。”
消息传开,许大茂在废料场收拾东西时,腰杆都挺直了。他脱下沾满油污的工装,换上相对干净的衬衫,扛着早就备好的放映机零件,哼着小曲往厂门口走,路过傻柱所在的食堂时,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傻柱正端着大锅往外走,看见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你咋了?中邪了?”
“傻柱,学着点。”许大茂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爷要回放映队了,去乡下放电影,总比你在食堂颠勺强!”
傻柱懒得理他,转身进了食堂。许大茂讨了个没趣,却也不在意,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总算摆脱了铲粪的日子,这就够了。
许大茂的“转运”,被翻砂车间的刘海中看得一清二楚。他正抡着大锤砸铁坯,汗水湿透了衣裳,心里却像被猫抓似的——许大茂这种人都能靠门路换个好活,他凭啥还在翻砂车间吃灰?
刘海中是个官迷,更是个不甘人后的性子。他以前在锻工车间当组长,管着十来号人,后来因为投机取巧被调到翻砂车间,心里一直憋着股劲。许大茂的事点醒了他:光靠干得好没用,得找对门路。
当天晚上,刘海中翻箱倒柜,把家里攒的三十块钱和一块祖传的玉佩找了出来——这是他全部的家底了。他揣着东西,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李怀德家。
李怀德见他来,倒不意外,只是淡淡道:“老刘,有事?”
“厂长,”刘海中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我想回锻工车间。您知道,我在那儿干了二十多年,熟门熟路,带徒弟也有经验……”
李怀德没说话,手指敲了敲桌面。刘海中赶紧把钱和玉佩递过去:“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您收下。”
李怀德瞥了眼,慢悠悠地说:“锻工车间确实缺个有经验的老师傅。既然你想去,那就试试吧。好好干,别再耍小聪明。”
刘海中喜不自胜,连声道谢,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刘海中如愿回到了锻工车间。熟悉的火炉、铁砧,还有几个以前带过的徒弟,见他回来,都笑着打招呼:“刘师傅,您可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刘海中笑着应着,拿起锤子掂量了掂量,手感依旧熟悉。他这人虽爱钻营,人品不怎么样,但对徒弟确实还算上心,以前带出来的几个年轻人,现在都是车间的骨干。
“刘师傅,这是最近新到的钢坯,您给看看?”一个年轻徒弟递过图纸。
刘海中接过来,眯着眼看了看,指着关键处说:“这里的火候得拿捏好,差一点就废了……”他讲得头头是道,徒弟们听得认真,车间里很快恢复了以前的热闹。
刘海中站在火炉旁,看着通红的钢坯,心里一阵踏实。或许当官的梦暂时圆不了,但能回到熟悉的岗位,有徒弟围着,有手艺傍身,总比在翻砂车间强。
厂里的人事变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阵涟漪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周凯忙着后勤的各项事务,从仓库管理到食堂改善,事事亲力亲为,深得李怀德信任;傻柱依旧在食堂颠勺,只是每天下班都急着回家,给王秀琴炖汤补身子;许大茂扛着放映机下了乡,听说在乡下很受老乡欢迎;刘海中在锻工车间重操旧业,日子也算安稳。
95号四合院里,也渐渐没了往日的争吵。贾张氏拿着每月20块的赡养费,加上自己的存款,带着小当、槐花和棒梗过日子,虽不富裕,却也没再去王秀琴门口捣乱。王秀琴下班后就回龙老太太的屋子养胎,傻柱变着法给她做吃的,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平静而温暖。
这天傍晚,周凯下班回家,秦淮茹正给钢蛋和铁蛋补袜子。他坐在旁边,说起厂里的事,笑着道:“许大茂去乡下放电影了,刘海中也回了锻工车间,倒也算各得其所。”
“都是为了讨生活。”秦淮茹抬头笑了笑,“只要他们不惹事,就好。”周凯笑着对秦淮茹说还是抓紧时间给钢蛋他们兄弟添个妹妹吧。秦淮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老夫老妻没必要说清楚。
完事后,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这个年代,每个人都在挣扎着往前走,有人靠门路,有人靠手艺,有人靠隐忍。无论用什么方式,能在动荡的日子里找到一席之地,就算是安稳了。
而他自己,守着后勤主任的岗位,护着身边的家人,看着钢渣厂的烟囱照常冒烟,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等着春风吹向大地,便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