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军垦农场浸在薄雾里,空气带着股清冽的寒意。周凯和秦淮茹被窗外的号角声吵醒时,钢蛋和铁蛋已经穿戴整齐,正利落地系着武装带。
“爸,妈,我们得出操了。”钢蛋把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我去看看。”周凯披上外套,拉着秦淮茹走出宿舍。
操场不大,这是个连级的小农场,百八十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正在列队,口号声穿透薄雾,格外响亮。钢蛋和铁蛋站在队伍里,身姿挺拔,随着口令迈着正步,黝黑的脸上满是专注。秦淮茹看着儿子们的背影,悄悄攥紧了周凯的手——这半军事化的管理,把曾经调皮的小子磨得这么规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周厂长,秦大姐,起这么早?”农场的王场长走了过来,他穿着军装,肩上扛着尉官军衔,笑着打招呼,“孩子们平时都这样,五点半起,出操、晨练,雷打不动。”
“王场长辛苦了。”周凯伸手握手,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副厂长的级别,换算到部队里确实比团级高,对方的客气并非单纯因为矿场的关系。
王场长摆摆手:“建国和建军是好苗子,能吃苦,脑子活,在农场是骨干。”他看了眼列队的年轻人,“周厂长要是不嫌弃,我给孩子们请两天假,让他们陪您转转?”
“那太感谢了。”周凯正有此意。
出操结束后,钢蛋铁蛋听说能休假,眼睛都亮了。铁蛋拉着秦淮茹的胳膊:“妈,我带您去看我们养的猪!个个都跟小牛似的!”
钢蛋则更稳重些:“爸,农场附近有片白桦林,秋天特别好看,我带您去。”
接下来的两天,小刘开着吉普车,载着他们四处转。去农场的猪圈看铁蛋养的“明星猪”,那猪果然膘肥体壮,见了铁蛋就哼哼着凑过来;去农机站看钢蛋修的拖拉机,他蹲在车底下,手里拿着扳手,动作麻利得像个老技术员。
下午,他们去了附近的县城。国营饭店里,周凯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红烧肉、锅包肉、地三鲜……钢蛋和铁蛋起初还拘谨,后来就放开了,狼吞虎咽地吃着,筷子没停过。
“慢点吃,没人抢。”秦淮茹给他们夹菜,看着儿子们饿狼似的样子,眼圈又红了——在农场肯定没顿顿吃这么好。
“妈,这锅包肉比农场食堂的好吃!”铁蛋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周凯笑着给他擦嘴角,心里又暖又酸。
晚上住在县城的招待所,一家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聊到深夜。钢蛋说想考场里的技术员,铁蛋说等攒够钱,要给家里买台收音机。周凯听着,时不时插句嘴,嘱咐他们注意身体,别硬扛。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转眼就到了离别的那天。
清晨的火车站,风带着凉意。钢蛋铁蛋把两个布包递给秦淮茹:“妈,这是我们给您和爸带的特产,蘑菇和松子,都是我们自己采的。”
秦淮茹接过包,手都在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到了那边……记得写信,别省着邮票……”
“知道了妈。”铁蛋抱着她,哭得说不出话。钢蛋站在旁边,眼圈通红,却用力忍着:“爸,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
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说:“好好干,爸等你们回来。”
火车鸣笛的声音响起,尖锐得让人心里发紧。周凯拉着秦淮茹上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站台上的两个儿子——他们穿着军装,站得笔直,脸上挂着泪,却努力笑着挥手。
“爸!妈!保重!”
“你们也保重!”
火车缓缓开动,儿子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点,消失在视线里。秦淮茹趴在车窗上,哭得浑身发抖。周凯搂住她,心里也堵得难受,却沉声说:“别哭了,最多四年,他们就能回来了。我跟王场长打过招呼,会照看着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秦淮茹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慰,可心里的牵挂,哪是几句话就能抚平的。
回程的火车上,秦淮茹一直沉默着,偶尔看着窗外发呆。周凯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劝,只是默默给她递水、剥橘子。包里的蘑菇和松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孩子们用汗水换来的心意。
“等他们回来,咱就给他们做蘑菇炖鸡。”周凯轻声说。
秦淮茹终于笑了笑,带着泪:“还得给铁蛋做锅包肉,他爱吃。”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载着满满的牵挂,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周凯望着窗外掠过的黑土地,心里清楚,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孩子们在农场的磨砺,会成为他们一生的财富,而他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等着他们回来。
或许,不用四年那么久。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给钢蛋铁蛋寄《农机大全》和《养猪技术》。”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字迹上,暖洋洋的。周凯知道,日子还得往前过,而希望,就藏在这一点一滴的牵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