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若无其事地笑笑,“只是想通了,爸妈还在的时候就希望我们能早点成家,那时我一心扑在围棋上,他们也只好答应我。
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觉得很亏欠他们,过了年我就三十四了,也该对他们有所交代。”
白川是白川爸妈在四十岁那年才怀上的,白爸爸白妈妈原本对子嗣都不抱希望了,一朝获喜,白川几乎是被捧在手心里喂大的。
白爷爷悄悄擦汗,白家宗嗣繁衍的使命守住了,差点就要违背先祖了。
白家人都是有名的学者,把白川养得像个小秀才,人见人夸。只是毕竟年纪大了,白爸白妈身体机能没跟上,03年非典全面爆发的时候首批中招,俩人很快就走了。
白爸白妈办丧礼的时候,方绪以白家家主身份操办丧事,全程陪在白川身边。
白爸白妈跟自家疏离淡漠有事没事只会给银行卡的企业家爸妈不一样,他们二人总是和和气气的,连带也特别疼他,还有爷爷,恨不得盘在手掌上。
在院子里登高爬树摔下来白妈妈会给他擦洗,会温柔地刮自己鼻子,叮嘱下次换棵结实的小树爬;白爸爸会让自己骑在肩头,问他够不够高,看得够不够远;白爷爷第二天就把那棵让自己摔倒的老树锯得只剩几根树桩子。
白家以及老宅都有方绪自己的房间,白川甚至还把阳台更大朝向更好的那间留给自己。
白爸白妈会时不时就把被子床单抱去清洗晒太阳,还给置办衣物。白爷爷会带他去钓鱼教他品茶习字,学木雕第一个作品是给方绪做木剑,圆小团子仗剑走天下的幻想。
在白川家,方绪住了14年,从3岁住到了17岁,即使是10岁拜入俞门之后,也坚持走读回白家。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春心萌动,早恋被师兄发现,师兄第一次发火太可怕了,一路拽着他回到白家,对着他就是一阵训斥。
“小白,你已经走上职业棋坛了,你现在是职业四段,你有那么好的天赋,你应该把全部的精力用在下围棋上,而不是在外面胡来,今天那个女生我不管她是谁,你趁早给我断了,不然就别叫我师兄。”
但一直被宠着长大的小方绪当时哪里受得了这个阵仗,师兄拧得他的手好疼,还吼他,他从来都没有真的凶过我,委屈地朝他大喊。
“不叫就不叫,谁稀罕,那你也不准再叫我小白。我就不断,我要跟她谈恋爱,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小方绪说完那话,俩人就陷入沉默,在门口的白爸白妈看俩人吵成那样,赶紧进来打圆场,可两人都在气头上,刚硬得很。
20岁的白川对着方绪强势地下最后通牒,“最后一次问你,分不分?”
“我说了,不分。”
“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记住了。从明天开始你搬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我也不会再叫你小白。你去谈你的恋爱,我不会再管你。”
白爸白妈深知俩孩子感情非常深厚,但也经不得少年心气的利刃相对啊,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正重着呢,要坏事啊,“白川,你在乱说什么,跟小白道歉。”
17岁的方绪说是在白家蜜罐子泡大的都不为过,少年一听这话,有被发现早恋的难堪,也有被师兄怒斥的受伤,眼泪哗啦啦直流。
师兄要赶自己出门?师兄不要他了,他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再过三个月自己就成年了,也不能算是早恋了,凭什么。
可白川眼神带着狠意,这是铁了心要自己认错,小方绪用胳膊抹泪,可怎么擦都是一脸潮湿。
看得白妈妈心疼得不行,把小方绪搂在怀里,安慰他,小方绪在白妈妈怀里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爸爸对着白川肩膀就是一巴掌,在他看来,方绪还没成年呢,还是个孩子。
“小白还小,他还不懂事,你就不能跟他好好说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小白不用搬出去,你给我搬出去。”
话落,白川撞开在妈妈怀抱里的方绪,头也不回就走了。
小方绪有点慌了,想追出去被白爸爸拦住了,“让他冷静冷静,也没好好做个哥哥榜样。”
小方绪哭唧唧地在白川房间等了三天,都没能等到白川。
第四天可算回来了,小方绪期期艾艾地看着师兄,白川走一步他跟一步,可白川一眼都没有看他,打开行李箱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给白爸白妈留下一句,以后我住棋馆就离开了。
小方绪在后头静静地哭着,也收拾了衣服搬走了。
十七岁那年的一个小冲突,让俩师兄弟彻底分开了。方绪经常去陪着白爸白妈吃饭,却再也没留过宿。
白川搬走前四年态度最生狠,拒绝接方绪一切电话短信。后来方绪想服软,去棋馆找他,他也避开不见。前四年,除了除夕晚上会回老宅上香,守夜都没有留下。其他时间更是完全不肯回家。
那四年里。
方绪升五段,白爸白妈给方绪庆祝,白川没有出现。
方绪十八岁,白爸白妈给方绪办成年礼,白川没有出现。
同年再次超过白川升六段,白川没有出现。
再往后方绪的生日,升段成功,白川都再没出现过,他真正做到了对方绪不管不问。几年下来方绪也不愿再去看师兄的冷脸。
四年后,1996年,方绪二十一岁那年,首次获得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四年一届的应氏杯冠军,根据华夏围棋协会规定,直接晋升为九段。
从此方绪成为国内最年轻的职业九段,仅21岁零九个月。这一年后半年,24岁的白川艰难定上五段。
方绪回国那天,白川被白爸白妈威胁,逼着一起去机场接方绪。
方绪一看到白川,激动得冲过去,已经四年多了没有正式和师兄见面了。
他想像曾经一样扎到师兄身上,告诉他自己的进步,却被师兄用一束鲜花塞过来隔开了,冷冷地说一句恭喜。
俞晓阳和方家给方绪办了场盛大的庆功宴,白家也受邀出席。
方绪一晚上都意气风发的,接受来自棋坛前辈,师门,家人,朋友等的祝贺,整场下来喝了不少酒,最后都迷糊了。
白川不想管方绪的,人都已经准备走了,醉酒的方绪却像雷达一样,精准地找到他,往他背上一趴不肯松手,小雷达曾经转了十三年,熟练得很。
白爸白妈趁机让白川送方绪回家,想让俩兄弟和好。
方绪不肯坐车,酒醉作闹,白川没办法,只能就近把他背回自己住的出租房里。
刚给方绪擦洗完,方绪就睁开一只眼,拉住师兄。
“师兄,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你不理我整整四年了,怎么着气也该消了吧。”方绪醉得还有几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