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道,话像短刃一样直插重点,“老爹隐瞒了,但我觉得你必须知道。
领队方绪接下来三天将被六国超一流高手持续狙击。
今天的战争,只是刚刚开始。
你那个师弟今天是怎么一个人扛住压力赢的,你也看到了吧?
他现在需要人帮他,华夏队也需要。
你还打算继续躲?”
在听到“叛徒”和“方绪被狙击”后,白川所有的犹豫胆怯、对过往的逃避显得不堪一击。
他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锐利。
“我回去。”
他不再迟疑,月光映亮他坚毅的侧脸,华夏队不能倒,方绪也不能一个人扛,沉思了一下。
“师姐,我需要结庐居一起。”
守庐老人走了过来,和寞痕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像是在评估他这句话的分量。
“如你们所说,华夏队现在人心惶惶,需要绝对可信的战力。
守庐师父您完全是超九段实力,师姐是结庐居正统传人,至少具备六段实力。
我刚突破,我一个人回去,力量不够。”
白川的话语清晰而迅速,发出郑重邀请。
“三百多年前,先祖们于此地结义。
如今,桑原前辈守着职业棋坛的风骨,试图复活古棋;你们守着结庐居的训练之责;我是那个被意外找回来的白家后人。
我们相识不过半年,谈不上深情厚谊。
但此刻,我不是以师侄、师弟的身份,而是以白氏后人的身份。”
白川语气郑重,一字一顿。
“依据先人古约,请求结庐居后人,出山助阵!”
守庐老人静默,寞痕也有些迷茫,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二人不一样的心绪。结庐居隐世数代,只为训导而归,从未直接入世。
但白川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结庐居不能没人守着。”
守庐老人缓缓开口,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同于以往的神色,“桑家寻回你,是意外,也是天意。”
那或许是数代沉寂后,终于看到使命真正开启的微光。
“结庐居空有训导之责数百载,今日,或许正是出世之始。
白川,寞痕,你二人准备。”
守庐人布置了最后一道题:同时摆开三盘棋,两盘是复杂的古谱残局,一盘是与他实时对弈。
“你二人合作解局,在应对实时对弈的同时,必须为另外两盘残局找出‘最优本手’的解。”
白川和寞痕沉浸其中。
寞痕对古棋的无上理解,加上白川被运用到极致数据分析能力,俩人完全进入了状态,白川也忘记了恐惧,只剩下纯粹的计算与应对。
当他们最终完成后,守庐人满意地转身,衣袂微动。
“告诉桑老头子,结庐居灵机一脉,依约出世。”
最后的测试不是为了赢棋。
而是证明了在任何复杂高压环境下,白川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性与专注,稳定输出最优解,也证明了结庐居传人不仅有教导之责,还有应世之力。
寞痕看着他攥紧的手机,拍了拍肩膀,“既然决定了,跟他说一声吧。他一定在等他的师兄。”
离开庭院回房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下山。
白川的手指在开机键上停留了片刻,指尖微凉,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将近半年的与世隔绝,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冷静。
屏幕亮起,信号接入的瞬间,一连串急促的提示音炸响在结庐居的寂静里。
华夏联通源源不断地进来有多少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红色标识触目惊心,塞炸了收件箱内存。
几乎是来自同一人,方绪。
20点左右,桑原前辈发了条彩信!守庐师父转给自己的话,看了就明白?
某种刻入骨髓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他点开信息,一张照片跳了出来。是方绪。
方绪独自坐在老宅昏暗的房间里,面色是几乎透明的苍白,下颌线比半年前更加清晰锐利,却也更加脆弱。
曾经总是盈满光芒或狡黠的眼眸,此刻空茫地失焦于虚空,带着被连根拔起后无所依的恐慌。
方绪像一尊被遗弃在旧时光里的精美瓷器,周身弥漫着濒临碎裂的寂静。
这张脸,瞬间将白川拖回到那个他试图用半年时间尘封、却其实每一刻都清晰如昨的凌晨。
那一夜,方绪的失控啃咬和灼热泪水仿佛还烙印在他的锁骨皮肤上。
那长达两个小时的颤抖依附和无法掩饰的身体反应,让假寐的他心如擂鼓,困惑万分,却一动不敢动。
他无法理解方绪这突如其来的、动物般的哀恸与索求。
心底最深处那点微末的希望火星反复闪现,又被他来回掐灭。
他绝不敢相信那是回应。
只可能是师弟不知缘由的情绪崩溃,而自己恰好是那个不幸的承载体。
天光微亮时,他依旧维持着假寐的姿态,呼吸尽量平稳,内心却一片冰冷的混乱。
他感觉到身边的方绪醒了。
那瞬间,方绪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空气中弥漫开极度惊恐和羞愧的气息。白川能清晰地“听”到方绪内心仓惶的尖叫。
他没有动,没有醒,给了方绪最后一点可供逃离的体面。
他听到方绪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极轻地爬下床,衣物窸窣,脚步声凌乱而急促地逃向门口驱车离开,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空气中只剩下方绪留下的些许温热和湿意。
巨大的失望和了然的苦涩彻底淹没了他。
果然如此。一场他无法理解的意外,一次令他师弟感到羞耻的失控。
自己的存在,或许本身就是小白正常人生轨道上最大的干扰项。
白川按原计划离开,离开前给几个和方绪关系密切的人留了照顾方绪的嘱托。
也许,他再不会回来。
白川狠下心断绝了所有联系,他答应过小白每月底开一次机,可他一次也没有做到。
他怕听到小白语无伦次的道歉,怕坐实那晚只是一个需要被抹去的错误,怕自己那份深藏的爱恋,会成为小白未来人生里最沉重的负担和最难堪的污点。
可此刻,看着照片里方绪那副魂灵都被抽干的模样,看着那持续了半年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记录,尤其是这半个月。
那不是一个感到羞愧想要划清界限的人会有的行为,更像是在求救。
远在结庐居的白川只觉得心肺都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指尖发麻。
华夏队需要他,是的。
但方绪,不,小白更需要他。
自己所有理性的规划、任何自我保护的逃避都不重要了。
或许永远无法理解那晚的真相,也永远得不到方绪,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小白的世界就此崩塌。
白川猛地站起身,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师兄,他也必须回到他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