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交谈声似乎也适时地自然了起来。
“白川还没能回来吗?”俞晓阳实在心疼方绪,现在只有白川能给他足量支撑的力量。
桑原无奈地摇头,寞痕师侄的手续卡住了。
“他带了一个隐士棋手,今天给她办身份证明的时候耽误了。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只是还要到京市转机才能回到。
怕是赶不上明早第三场开赛。
要不还是跟方绪说一声,起码他心里能有个挂念。”
林厉反对,“没回到还是先别说了。明天那场不知道会抽到谁。
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万一他知道了,一晚都记挂着不睡觉,明天状态肯定不行。明天,是节点啊。”忍不住叹气。
“这个白川和他带回来的棋手,真的能破局?”
林副局长看着他们新拟定出来的参赛名单,有些没底。
最新六段:白川、白寞痕、许厚、班衡、六段最后出线的姜齐齐。
最新六段以上名单:方绪、桑原、林厉、赵冰封、龙彦、王大力、朱大勇等25人。
桑原算是相对了解两人,“寞痕是结庐居灵机散人一脉的后人,这孩子应当是有九段实力的。
只是她对战经验少,他们这一支又一直隐世不出。
为做保险,才把她放到六段,仅从棋力来说,她扛得起六段。
白川,与我和灵机一脉都有渊源。
此前半年他正是去往结庐居突破。
灵机一脉给喂了一颗定心丸,说给白川一年时间,他必是华夏九段主力。
但他刚突破不久,我们考虑了一下,让他和寞痕组成双保险吧。
鬼手了解到的战略是王大力朱大勇二人潜伏在六段厮杀。
如今换成两个实力未清的新人,能打乱六国的部署。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放王大力朱大勇回九段,九段棋手能多几分实力。”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方绪。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完预赛,他后面又能否继续参赛。
只能等后天比完,才有结果了,好在最后提交时间是在后天晚上。”赵冰封补充为什么没有今天提交名单的原因。
白川和白寞痕的加入,对华夏队属实是一剂良药。行之有效,甚至比之前搭建的团队还更具实力,结构也更加健康。
众教练对他们二人翘首以盼。
白川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焦灼,推开老宅那扇沉重大门时,七王杯预赛已战至第三轮。
他没有赶上白日里的厮杀,只听闻方绪这一场赢得极为惨烈。
超长对战7小时,长考被恶意诱导,落子被无限拖延,每一手都仿佛冰冷的针,精准刺向神经最脆弱处,意图彻底瓦解方绪的意志。
前两场东瀛南越,极尽所能地践踏着方绪的尊严与棋路。
加上今天这局棋摧毁意志,方绪彻底陷入昏迷。
白川正想上楼,俞晓阳面色凝重地拦下他,压低声音。
“白川,今天这一局,和他对局的,是即将退役的缅泰老将,棋力深不见底,境界可与我全盛时期相较。
从布局开始,他便弃了所有争胜的常法,招招皆奔着纠缠。
方绪所有的锋芒被他以柔功化去,如同重拳砸进棉絮,没有着力点。
其后一百余手,皆是单官收束!”
缅甸老将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方绪,他看得清所有赢方绪的路,但他偏不走。他选了这条能让方绪最痛苦、最屈辱的路,走到尽头,再松手送方绪一场胜利。
媒体争先报道,缅泰今天这场战,是诛心局,以输为目的的老叟戏顽童。
俞晓阳看向二楼方向,那里正躺着他俞门最引以为豪的大弟子,“方绪,是硬生生从刀山上滚过来的。”作为老师,他心疼,但作为总教练,他必须硬下心。
俞晓阳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切入核心。
“目前我们与高丽皆是3场全胜,明日一战必会分出胜负。
事关华夏队能否直接晋级,不容有失。方绪作为领队和先锋,只能顶住。
这些年,你跟方绪虽各有各的路,但同门之谊,这份从小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默契,是磨不掉的。
现在,队伍需要他。”
俞晓阳看着白川,话语里的意味变得深长。
“白川,你向来顾全大局,性格沉稳。
我希望你能以师兄的身份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你。
他需要你。
非常时期,一切以赛事为重。有些事,或许可以暂时搁置。
务必让他稳住心神,全力以赴。”
最后一句,俞晓阳加重了语气,带着郑重的请求。不知道这半年俩师兄弟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有事的,方绪的状态完全是在积压和提前消耗。
白川消化了一会儿俞晓阳的深意,才抬步往房间走去。
卧室内光线昏暗,方绪深陷在厚重的被褥间,像是随时会消散的苍白剪影。
他们家小白即使是在昏迷中身体仍无法放松,指尖偶尔神经质地抽动一下,仿佛还在虚空中摸索着棋子,抵御着不知来自何处的进攻。
呼吸轻浅急促,眼睑下是浓重的青黑,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额发依旧被冷汗浸透,黏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
白川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就地放下行囊,打来温水擦拭方绪额际颈间的冷汗。
白川周身那股令人安定的气息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冷寂。
方绪似有所感,闭合的眼皮下眼珠子在慢慢转动,像在发出疑问。
是谁?
白川将温热的手掌覆在方绪额头,动作熟稔自然,在方绪耳边呼唤。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半年分离,也从未有十几年的隔阂。
“小白,是我,我回来了。”
白川的呼唤低沉而温和,是从小就黏在一起13年里的每一天的日常对话啊。
“小白,睁眼,看看我。”
在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后方绪艰难撑开双眼。
是师兄!
喉咙却发不出一声,用眼尾断了线的泪珠向白川打招呼。
白川用拇指拭过方绪的眼角,拭去那冰凉的泪痕,“小白没事的,我在呢。我回来了”。
撩开额头前的碎发,安慰方绪,语气温柔却重若千钧。
“我都知道了,我陪着你,你安心睡一会,等下我给你煮最喜欢的菌菇鸡汤面好不好?”
这声音,这语调,这内容,无一不是精准地敲在方绪灵魂最深处的熟悉节点上。
方绪剧烈起伏的情绪奇迹般地被迅速抚平,像终于找到家的倦鸟。
师兄回来,他就有着落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白川的手腕。
白川顺着躺下来,把方绪揽到怀里轻轻拍打,时不时亲吻他的额头,发梢,一如幼年少年时无数个日夜哄他。
被温热的怀抱包裹着,方绪才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眉宇间那拧着的结,不自觉就松开了。
白川用目光细细描摹着方绪沉睡的容颜,心中的酸楚与温柔汹涌澎湃。
他知道,最能支撑小白的,从来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师兄永远都在。
这个对小白来说的温柔而强大的信念。
“小白,我心疼。”
方绪蹭了蹭,似乎在回应。
所有强硬冰冷的指令,都化为了这番知根知底、温柔缱绻的拥吻,化作小白需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