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在此刻缓缓开口,“师弟,你的担忧,亦是老衲之初衷。
然,弈道传承,亦是我寺使命之一。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法。他二人……”
方丈目光转向门外,“身负特殊因缘。”
堂主眉头紧锁,“特殊因缘?师兄所指为何?”
方丈微微颔首,目光扫向了因。
芸豆师父会意,上前一步,向戒律堂首座及诸位长老深深一揖。
“师叔,诸位师伯师叔。有一事,方才未及时详禀。
时施主与小俞施主,乃主塔林那位的友人,且关系匪浅。
时施主,为他挚友,甚至,半子,接他传承,是兰因寺还愿的请愿人。
小俞施主,则开启了寺里万年使命。
根据兰因寺寺规传承,无论他们是否修行,是否在本寺修行。此世,兰因寺皆奉他们为主。
已上达天听,已入寺谱!
主塔林身后新修的塔林,乃是两人及其家人百年归处。
师伯师叔刚从震中归来,因而未能第一时间告知此事。”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尤其是戒律堂诸位,面露愕然。
本世之主,乃寺中极为古老的传说,地位超然,甚至能与方丈比肩,是兰因寺千百年来的等候。
关乎兰因寺弈道根本气运,绝非寻常。
戒律堂堂主脸色变幻,震惊地盯着,又望向方丈和懒师父,方丈颔首。
堂主半晌才沉声道,“与主上,千年联系?此前你们没说。”
方丈苦笑,“只因时机未到。然今日之议,关乎寺运弈脉,不得不明。
本世之主并非虚名,亦意味着责任。
他们与兰因寺气运相连,寺之兴衰,亦系于其身。
由他们主导引入外缘,风险仍在,但他们本身,便是规矩的底子。”
戒律堂僧侣彻底沉默,互相打量。
戒律堂担着千年持正立身的要责,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许久,堂主长长叹息一声,“他二人,既是本世之主,便不同于俗世外人,但,戒律不可废!
就依小俞施主所言吧,我们戒律堂,把好第一关。”
待时光俞亮进来后,发现戒律堂的僧侣人皆起身庄严向他们快速行了一礼。
堂主目光灼灼地盯着时光和俞亮,“便按你们刚刚所说。
你二人,需以身作则,若有行差踏错,同样依规处置!
戒律堂的寺规可不会给你们开后门。”
时光俞亮对视,心中巨石落下,无比郑重地行礼,“谨遵师父们教诲!”
堂主不再多言,合十闭目,算是默许。
方丈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如此,便这么定了。
了因,养弘师弟,具体章程,便由你二人协同时光、俞亮两位小友共同拟定吧。”
走出方丈禅院,时光感觉后背都湿了大半,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俞亮咧嘴一笑。
时光压低声音,心有余悸。
“我的天,戒律堂大师父太吓人了……之前来的时候,没见他这么严肃过。”
俞亮也微微塌了下肩膀,目光却更显深沉。
“我们身上的责任,比想象的更重。
走吧,先给老院长点掌长明灯,再抄些经文。老院长对我们抱的希望,也不小呢。”
想起这个老人家,时光心里很不好受,“我们留下帮工半个月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没跟家里说一声,这寺里,没信号。”
俞亮尴尬,上山是临时计划,本来只打算留两天的。
“哼,跟着你来的时候,在车上我就给家里人说了我们要在寺里住一段时间了。
俞老师说让我们待半个月休息一下,后面有别的安排,等他派人来接我们。”
想起那位为围棋奉献一生、对他们寄予厚望却骤然长逝的老院长。
两人因刚刚说服寺里戒律堂而雀跃的心情瞬间沉静下来,心底漫上细细密密的酸楚与怀念。
兰因寺的往生堂内,长明灯盏盏,映照着肃穆的佛像。
时光和俞亮跟着芸豆师父净手焚香,在老院长的长明灯前,极其郑重地行了跪拜大礼。
随后,二人于一侧的案几前坐下,铺开宣纸,开始为老院长抄写《往生咒》与《心经》。
时光一笔一划地抄写,一边轻声低语。
“老院长,我们在寺里给您点了盏灯。寺里的师父人都很好,棋也下的厉害。”
俞亮笔尖顿了顿,听着一旁时光哽咽的声音,抬头看向长明灯。
“院长,我们刚和寺里说好了,以后啊,兰因寺会帮忙训练咱们国家顶尖的棋手。
华夏围棋,下一次,一定不会输。”
时光像是替院长狠狠点头,“不过戒律堂的大师父们可真严啊,还好凶。”
忍不住告起状,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写。
“在基地您跟我说棋道无边,要有敬畏之心。我好像更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您在天上看着吧,咱们华夏围棋,肯定会越来越好。
我和俞亮……会一直走下去,就像您希望的那样。”
时光絮絮叨叨做着最直白的汇报和思念,笔下的字迹说不上好看,却也是从未有的工整,带着自己满满的心意。
俞亮在一旁默默抄写,偶尔侧目看到时光微红的眼眶和前所未有的专注神情,心中暖流与酸涩交织,下笔更为沉静。
这半个月,时光和俞亮被要求像寺中僧侣般作息,需遵守一切寺规,戒律堂僧侣师父们神出鬼没地监督着。
尤其是戒律堂大师父养弘,对他们保持着异常严格的审视态度。
传人,本世之主,养弘忍不住暗暗考核。
晨钟暮鼓、斋饭过堂、出坡劳作,但凡二人有所参与,冷静而严厉的目光就没有从他们背影离开过。
时光大大咧咧惯了。
但这段时间言行举止稍有随意,立刻会有戒律僧无声地出现,或一个眼神,或一句平淡的提醒。
“时施主,寺内勿要奔跑。”
“用斋时,请止语。”
时光有些不自在,觉得束手束脚。
俞亮用眼神示意他忍耐和遵守,没办法,他们立下了承诺,以身作则是必须的。
不过,两个少年热烈但心诚,对兰因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感谢,帮工上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俞亮每天一丝不苟地将分派的打扫塔林的工作完成得无可挑剔,甚至比一些僧人更细致。
时光虽然毛躁些,但胜在真心实意,力气活抢着干,挑水、搬柴火毫不惜力。
累了就盘腿坐在石阶上歇口气,看着塔林发呆,嘴里也不再有半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