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老院长三天仪式后,方绪请了搬家公司,立即帮自己还有白川打包。
该住回,住了十三年的家了。
他带着白川在刚刚修缮完毕的家里踱步检查,兴致勃勃地指着各处细节,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师兄你看,房间的窗棂我特意找了老师傅,用的是传统的榫卯结构,一点钉子都没用,爷爷一定很喜欢。
还有这院子里的地面,重新铺了青砖,打磨过了,防滑又不硌脚。
老桑树我也请人精心养护了,明年你就能给我摘桑葚。”
方绪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期待,像小狗方方努力摇着尾巴跑来跑去在白川身边转悠,细致地展示着自己对他们从前未来的家的每一分用心。
白川眼神温和,纵容地听着,不时点头应和,“嗯,做得很好,小白,辛苦了”。
目光却始终留意着方绪的动作,白川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用自己的手臂恰到好处地承接住方绪完全不施力的揽背搭肩,全了方绪的亲昵。
他知道,若是一时不查没接住,磨人精一会儿准又要哼哼唧唧。
变着法儿地要自己给他捏捏脖子揉揉耳垂,用各种肢体接触来填补那份超高的情感需求。
面对这样的方绪,白川确实无法分心一刻。
这样也好。
白川心下微叹,能让小白暂时从那些沉重的压力中抽离片刻。
他想着明天就要回结庐居,处理后续事宜,便更由着方绪此刻的黏人。
“小白,”白川放缓了声音,提起正事,“昨晚跟你提过了,明天,我得回结庐居……”
话未说完,立刻被方绪急切地打断:“是去!去结庐居!”
方绪对白川口中说出的“回”这个字眼异常敏感。
只有白家和老宅,才配得用“回”这个字,这才是他们名副其实会回的家。
结庐居,在他听来,总带着点让白川远离他的意味。
这地方的由来师兄说得模模糊糊,他实在有些不安。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舍和依赖,纠正了用词。
方绪稍稍缓和语气,追问,“你要去多久?”
白川沉吟片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允了他的纠正。
“三天,我跟桑师伯,师姐去一趟,处理些事儿,我就回来。”
“白氏挑三脉”一事,白川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方绪说,要不要说,责任太过重大,小白如今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
而且俞老师确实私下给了他一项重要任务。
此次前往结庐居,他和桑原势必要争取到守庐老人的理解与支持。
结庐居,古松下的静室,桑原、白川、守庐老人,以及在一旁烹茶的灵机一脉这一辈唯一的传人,白寞痕。
桑原神色肃然,将茶盏轻轻放下。
“老哥哥,寞痕侄女。形势逼人,客套话就不多说了。
俞晓阳的意思很明确。
兰因寺主“攻”,山门已开,承担磨砺顶尖棋手的锋芒。
而‘守’之道,关乎棋坛根基与厚度,需结庐居挺身而出。
此事,不是要将祖上秘藏古谱倾囊相授,而是请灵机一脉,将千年沉淀的‘守’之精义,提炼出来,惠及天下中段棋手。
而且要快,一年内,要让中段棋手的防御能力脱胎换骨。
此乃千年未有之变局,需你们这一脉首肯。”
守庐老人面色沉郁,手中盘着的两颗核桃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桑原老弟,你说得倒是轻巧!
结庐居几百年来,只导引三脉子弟棋路,守护传承不坠。如今竟要对外敞开?
灵机一脉的心法,源自历代先贤于静定中的感悟和传说中那位自身千年沉淀,非经年累月不能领会。
守之道,非一日之功,一年?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些外界棋手,心浮气躁,求快求胜,如何能静心体悟‘守’之真意?
只怕是明珠暗投,乃至曲解我道,沦为庸俗的龟缩之术!此例一开,祸福难料!”
白寞痕为众人续上茶水,声音清冷如泉,却自有力量。
“老爹所忧,不无道理。灵机散人一脉,贵在‘灵机’二字,在于因材施教,点化悟性。
外界棋手数量众多,棋风心性各异,若无法精细引导,确实易入歧途,非但不能提升,反而可能固步自封。”
她话锋微转,看向白川,“不过,你们既为此事而来,想必已有考量?
老爹,七王杯时,我曾见外界棋手,并非全是浮躁之辈,亦,有可塑之才。”
守庐老人见白寞痕主动提起七王杯,这孩子,莫非上心了?
办身份证明的时候,她突然给自己打电话,问是否冠白姓……
寞痕确是向父亲暗暗表态,语气中带着一丝探讨的可能性。
七王杯给她带去的震撼一直未曾散去。
华夏领队方绪的殊死数搏,兰因寺未来小方丈的入世宣言,还有华夏棋手们身上似有似无如小苗般的棋魂,让她无时不刻不在思考。
结庐居和灵机一脉,留存在世上的意义。
师姐在助力!白川精神一振,知道关键在此。
“守庐师伯,师姐。我所请并非照搬教导三脉子弟之法。旨在传意而非传形,授渔而非授鱼。”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恳切,“我们与俞院长沟通过。
前期通过观摩古谱残局、静坐复盘、锤炼基础,磨去他们的焦躁之气;
中期,再传授守之核心,新一种思维方式和计算体系,聚焦防守决策点;
后期,则针对每位棋手的特点,帮助他们将‘守’融入自身棋风,形成独特防御体系。
所需古谱素材,由桑原师伯一脉提供筛选后的部分,仅作启发之用。”
守庐老人眉头松了几分,但仍有疑虑。
“心法玄妙,如何能量化教导?又如何保证他们不将所学外泄核心?”
白寞痕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缓缓开口,“父亲,师弟此法,或许可行。我们不授答案,而授解题思路。
譬如,可设困局,令其自行思索破解,我们从旁点拨其思维疏漏,引导其走向坚韧防御之路。
如此,他们学去的是自己悟出的方法,而非我脉死板的招数。至于外泄……”
她看向白川。白川起身立即保证。
“所有受训棋手需立下重誓,并由围棋协会担保,由方氏集团和体育总局派出专项组监督。
结庐居拥有随时中止其训练并追责的权力。且教学全程,仅在结庐居内进行,不得记录,不得外传。”
桑原适时补充,“老哥哥,寞痕侄女。此事关乎华夏围棋未来之均衡发展。
兰因寺锻其锋,结庐居铸其盾,缺一不可。
白川此法,既保全我传承核心,又能将守之道发扬光大,实为两全之策。
且以结庐居之才,仅困于山野等待教导三脉子弟,确是可惜了。
寞痕侄女既已入世,结庐居,避不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