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衡微笑,“老规矩?你虎我缓,你唱黑脸我唱白脸?
这回就不编你凄惨身世了,免得回头沈一朗又觉得我欺负你。”
朱大勇咧嘴,露出老虎牙,“成!就一年!保管让这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家伙,脱胎换骨,好好灵光灵光!”
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几天后,一堂普通的战术课上,朱大勇在黑板上摆了一个看似简单的棋形,白棋一块棋看似有明显的弱点。
“谁来说说,这里黑棋怎么下最有力?”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台下顿时活跃起来,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举手,提出的无外乎是“飞攻”、“点角”、“靠压”、“跳断”等各种看起来效率极高、颇具视觉冲击力的复杂手段,力求一击制胜。
朱大勇面无表情地听完,拿起一颗棋子。
走到大棋盘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砰”地一声,将棋子重重拍在了一个看似笨拙无比的位置——扳!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不屑嘘声。
“嘁——俗手!”
“太俗了吧!”
“这怎么能下这里?”
……
朱大勇小眼睛一眯,寒光扫过全场,“俗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觉得这是俗手?
行啊,你们谁上来!就用你们那些自以为是的‘仙招’、‘妙手’来试试。
今天谁能用你们的花架子,把我这个‘大俗手’给扳倒了,食堂红烧肉管够。”
几个心高气傲的学生不服气,轮番上阵挑战。
结果却发现,他们那些精妙的、计算复杂的招法,在朱大勇这手看似笨拙的“扳”面前,不是后续计算失误自行崩溃,就是被朱大勇用更简单、更坚实的后续手段轻松化解,反而让自己的棋形露出了破绽,吃了暗亏。
朱大勇好整以暇地摇了摇他装着杏仁露的小酒壶,冷笑一声。
“服不服?还仙手妙手?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高手对决,到了关键时刻,比的是什么?
不是谁的花招更炫,而是谁的根基更牢,谁的基本功更扎实,谁犯的错误更少!
俗手怎么了?
能活棋、能赢棋的俗手,就是好手!是能救命的‘仙手’!”
教室里陷入了沉默,不少学生看着棋盘上被“俗手”击溃的“妙手”,脸上露出了困惑和深思的表情。
朱大勇一番连敲带打,警醒了许多学生漂浮的心思。
“这堂课,名字就叫‘活命课’!”他斩钉截铁地说。
“以后你们出去比赛,脑子里别光想着怎么一招就把别人摁死。
先给我想明白了,怎么用最稳当、最‘俗气’的办法,先让自己在棋盘上活透了,站稳了!
别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还觉得自己是运气不好!”
自此,“大老师的救命稻草”成了学生们私下里对朱大勇所授那些扎实招法的昵称。
一股重新苦练基本功的风气,悄然在京市基地蔓延开来。
中午食堂,永远是基地最热闹的地方。
朱大勇又一次利用自己“庞大”的体积和“生人勿近”的气势,轻而易举地挤到队伍最前面,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打了满满两大勺,餐盘里的红烧肉堆得像座小山。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食堂角落班衡常坐的位置,重重放下餐盘,震得桌子都晃了晃。
“今天这肉烧得还凑合,肥而不腻……啧,手抖打多了,分你点,别浪费!”
一边嘟囔着,一边迅速地将自己盘里至少一半的红烧肉拨过去,很是霸道。
基地的红烧肉是一绝,就班衡这样,回回排到他都只能剩个汤底,还得靠自己。
班衡推推眼镜,看看自己瞬间变得丰盛无比的午餐,再看看对面已经埋头开始狼吞虎咽、耳根却微微泛红的朱大勇,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餐盘里朱大勇平时碰都不碰的青菜,夹了一大筷子过去,轻声道,“光吃肉腻得慌,吃点青菜均衡一下。”
一个从不承认是特意给对方抢肉,一个从不点破对方挑食还死要面子的毛病。
“今天上午那帮小子,可被你虎得不轻。”
班衡边说,边将一碗基地提供的药膳汤推到朱大勇面前。
汤里,赫然沉着两大块最讨厌的苦瓜。
朱大勇眉头拧成了疙瘩,但在班衡温和但杀伤力巨大的目光注视下,还是乖乖夹起苦瓜,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
班衡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京市基地给教练配的是单人间,床是一米二的标准单人床。
班衡有个老毛病,一旦陷入棋局思考或者沉浸在教学计划的设计中,就完全忘了时间,经常熬夜到凌晨两三点。
来到京市后好几次起夜,都能看到班衡房间的窗户还透出灯光。
他隔着门板,仿佛都能看到班衡蹙眉沉思、时而写写画画的侧影。
来到基地的第二周,某个晚上,朱大勇直接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一脚踹开了班衡的房门。
“班衡,你那呼噜声也太响了!隔壁我都能听见!简直跟打雷一样!
还有我那屋破床板,翻个身就吱呀乱叫,根本没法睡!以后我睡你这屋了。”
他嚷嚷着,把自己的铺盖卷扔到了空着的那半边床上,然后四仰八叉地躺下,没过几分钟,发出真正的鼾声。
班衡看着那个迅速占领了自己一半空间和宁静的老搭档,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此以后,他房间的灯总是在晚上十一点前准时熄灭。
因为那只老熊会准时开始用鼾声“轰炸”,并在他试图挑灯夜战时,含糊不清地嘟囔,“喂……班衡……该睡了……灯太亮……影响我睡觉……”
教学工作在两位老搭档的默契配合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班衡主要负责那些即将参加定段赛的苗子。
随着由岳氏集团独家赞助、备受瞩目的定段赛日益临近,班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和压抑。
孩子们患得患失,害怕失败,对棋局的理解也变得僵化保守,仿佛每一步都背负着千斤重担,失去了下棋本身的乐趣和灵性。
朱大勇看着这群状态不对的孩子,冲班衡使了个眼色,该你上场,给他们松松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