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想吃什么?俞老师说,今晚我们可以继续住家里,明天再走。”白川终还是出声打破。
已是定局,既然这样,换种轻松氛围吧。
方绪微仰起头,下巴尖正戳在白川的肩骨处,故意施力抵着,“做胶罗钱?”
好多年没吃了,去年除夕那会儿师兄说想吃来着。
白川看着方绪,有些难耐。
这一年多来,小白越来越在自己身上留心思了,会尤其关注自己的情绪,也会在意自己随口说出的话。
在以前,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小白骄傲,从小到大一直是团宠,何时需要他去关注别人,尤其是自己,向来对自己予索予求惯了。
小白如今这个变化,是,人到中年突然长大了懂事了?
灵魂提问,“你会做?”
“不会,师兄你不会吗?”理不直气也壮。
“……不会。”师兄是万能的吗?
“……”师兄不是吗?
最后两人还是去了舅妈的药膳馆。
去年年前赌气没吃到的松露芦笋虾球,舅妈让后厨做了一大盘。
方绪吃得干干净净,得意地朝白川挑眉,转头把舅妈哄得合不上嘴,不住给他夹食。
小团子,如今都成为了一个小顶梁柱了呢,还有小川,又回到他喜欢的围棋赛场了。
作为长辈,孩子们出息,骄傲之余也心疼。俩孩子,真是不容易。小白刚回来才几天,又要离开了。
忙点好,忙点好。
俩人离开前舅妈各自抱了一下,朝着他们驶离的车辆不断挥手,方绪探出小半个身子回应。
似乎看到舅妈擦了眼角。
“师兄,舅妈看起来老了点。”等再看不到舅妈身影,方绪才关上车窗,来回拨弄中间悬挂的风铃。
“我们都中年了,舅妈老点也正常。”
白川看他实在低落,不得不解放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安抚。
“等七王杯结束,我们多陪陪舅妈。你多给她捧场,她就爱看你吃饭。”
一个拐弯,白川收回手落在方向盘上。
方绪微微歪头,方向盘在师兄手里温顺得很,路线开得笔直,再没有更标准的了。
白川开了他那侧的车窗透口气,轻咳了一声,“看什么?”
方绪抿嘴摇头,摔靠在椅背上闭眼。
白川熟练地伸手将他放在手里的眼镜抽走,放在置物斗里,“……去看日出吗?”
方绪闭合的眼皮底下眼珠横扫了一下,像对这提议心动了。
还没等白川打方向盘掉头,方绪出声拦住他,“不了,我们回家吧。”
师兄在安慰自己,他知道。
就像小时候爷爷和白爸白妈一样,无论自己有多少小脾气小情绪,只要在他们身边,就永远能有糖冬瓜吃,永远会被暖暖的怀抱拥着,一回头,家里人会永远笑着看向他给予无限的支持。
当小白可真好啊。
可是,长大了。
不能再像小时候任性了,一来一回就要四五个小时,舍不得师兄开这么久车,明明那么不喜欢开车的人。
白川临时找了个边停下,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摸摸大狗头,“小白,怎么了?都不像你了,你是想去的,不是吗?想去我们就去。”
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方绪,让他有些慌张。
方绪来回捋着安全带,不看白川,声声句句,“不想。”
这不能停车太久,白川拗不过他,只好打消这个想法。
车里的低气压,持续到两人回到白家,也没能消解。
跟在后头的大小陈看着往日熟稔的师兄弟两人自打下车后就不声不语,领队方绪独自回房洗漱,独留白川在身后看着。
这是吵架了?
俞院长特别交代了要注意两人的情绪,如有异常要及时上报,这算不算异常?
主要是方绪单方面使脾气不说话,下车后直接离开也没打一声招呼。
白川当然知道方绪不对劲,磨人精恨不得24小时贴在自己身边,突然避开成这样,是分离焦虑症又开始不自觉影响他了?
看着担心的大小陈,朝他们两人摇头示意没事,不用上报。
白川草草洗漱完在房间里等方绪。
过了半个点,人还是没过来。
白川坐不住了,拿上方绪留在自己房间的杂志,老是往自己这乱放东西,也不收拾拿走。
敲了敲房门,没人回应。嗯?
又敲了一次,才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过来开门,裹着浴袍的方绪一头潮湿,残留着没完全冲洗干净的泡沫在耳后。
是还没洗完啊。
白川松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杂志,“杂志落在我那了。”
方绪伸手,还没等他接过,白川侧身挤进房间,两人和好后,倒是第一次来磨人精房间。
白川的主动到来让他措手不及,方绪手卡在门把上,背对着白川。
“愣住干嘛,赶紧洗完出来。”白川走向方绪房间的阳台,拎起一旁的喷壶开始给绿植浸润。
除了爷爷的房间,他房间的阳台是家里最大的。
爷爷和爸爸打小就喜欢在小白这儿种点东西,打趣让小白好好养着,养不好就不给糖冬瓜吃。
到小番茄成熟那会儿,小小的一只蹲成个小圆球,监守自盗,还时不时往师兄嘴里塞一个,小胖手指头竖在嘴边,“师兄,不可以说出去喔。”
后头过来的爷爷和爸爸笑声爽朗,“那要不要也贿赂下爷爷和白爸呀。”
……
白川拨弄下如今仅剩下的绿萝,哪天再种点小番茄吧。
“师兄,有什么事吗?”
白川浇花的动作在空中停住,回头看他,把持着喷壶的手逐渐用力。
方绪在赶人。赶,自己?
方绪只看了一眼便匆匆避开,视线落在地板上,任由空气越来越紧凑。
白川看了他一会儿,憋闷得空气又被深深吸走了一口气。
将喷壶归回原处后从阳台走进来,路过沙发时把自己带过来的杂志按高矮厚薄书整理好,在桌上抖整齐放回书架上。
再不做任何言语,径直从方绪身边走过离开。
方绪似是才回神,伸出的手抓握了空,等他抬头,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别的身影,晚了。
那会儿,白川已经回房间熄了灯。
方绪回去接着洗澡。再出来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师兄,是生气了吧。
想到晚饭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明显年龄痕迹的舅妈挥手不断和他们告别,一边擦着不住流下的眼泪。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爷爷,看到了白爸,白妈,甚至还有芳芳,他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在挥手中慢慢隐去,再不见身影。
“去看日出吗?”
还没等他收拾好心情,便听到师兄传来的安慰邀请。
那一刻,说不出的心烦,讲不清除了想念家人,还有何缘由。
甚至,小时候的回忆一幕幕放映,放映到他十七岁,戛然而止。
那场不明不白的吵架,而后带来十几年的隔离疏远,突然在那一刻涌上心头,再顾不得师兄的温柔询问。
“不想。”
回到家他试图冷静一下,夏日被太阳晒了一天的热水器一开始喷洒出来的还带着些温热。
慢慢的,水温逐渐下降,一边有些打冷颤,一边又开到最大,对着头顶倾泄冲击,似乎真有点效果。
然而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源源不断叩门声传进浴室,愈加强烈,刚压制住的躁郁加倍翻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