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了？是时光太吵了？还是压力太大着急了？”
睡眠问题？那还喝这玩意儿？
看着俞亮布满血丝的眼睛，朱大勇身子前倾，将俞亮面前的咖啡挪到桌子另一边，陶瓷杯底被粗鲁地对待，刮出刺耳的声响，唱响朱大勇心里的震惊。
俞亮再次缓缓摇头。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修长的手指在这几个月，变得更加消瘦，青筋泛起，是在方便护士扎针的超一般模型。
对不起，在这个时候给大家带麻烦了。
许久俞亮才缓慢开口，沙哑有毛刺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一开始……还能断断续续睡三四个小时。后来……后来噩梦追着我，几乎一闭眼就被……”
俞亮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有道无形绳索一松一紧地系在他脖子上。
“我说不清楚……好像是被缠住？被绕住？被……是，被困住！”
被困住！
困字一出来，俞亮瞬间明了。
他经历过一次的。被关在无尽之地，差点就醒不过来的那次！
大量的白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无论怎么哭喊都没人听见，意识被剥离，永远都没有清醒的可能……
朱大勇粗糙短小的手掌在他眼前用力晃动，“嘿！小子！回神了！”
俞亮看向朱大勇担忧的目光，立刻抿紧嘴唇收住了话头。
手心后背沁出冷汗，他意识到，这件事似乎不单单是简单的睡眠困扰。
他得回兰因寺找方丈和懒师父……可眼下，正是需要全力冲刺六段的时候，每一场比赛都至关重要，他怎么去得了？
任凭朱大勇如何追问，俞亮就像蚌壳般紧紧闭合，三缄其口，气得朱大勇手都抖了好几下。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他默念着班衡常念叨的，在时光那学来的清心咒……别给班衡唠叨的借口，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太累了，再操心自己，非得脑溢血不可。
朱大勇瞪着他，没用啊，不是自家学生，俞亮心态还稳，激是没用的。
看着俞亮青黑的眼底和有些苍白的脸色，朱大勇终究软下语气。
“你不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有三个月，你还得再升一段，不睡觉你怎么顶得住？”
“我会调节。”
俞亮露出环系在左手的深褐色佛珠，珠子表面在千年摩挲保养下，温润得发亮，“兰因寺方丈给了 一串佛珠，盘着能静心……
大老师，请您帮我瞒这两个月，等升到六段，时间空出来，这个问题我能解决的。”
俞亮抬起头，眼里稀碎的红血丝带得更加无辜。
“请您帮我。时光刚捱过去，刚走出低谷，他跟洪河的升段问题已经让师兄很焦虑了。白川老师他们在国外背水一战……我不能拖后腿，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朱大勇盯着他看了很久，知道他有所隐瞒，但俞亮言之凿凿，想到兰因寺和时光俞亮二人关系匪浅，后面正是升六段的关键时期，也只能这样了。
无奈重重翻了个白眼，叹气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俞亮，虽然七王杯很重要，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体，你还年轻，这么糟蹋自己，想想时光，你好自为之吧。”
朱大勇让方绪给找两个擅长药膳的厨师，一日三餐，用温和的药材，给俞亮每日搭配安神药膳。
面对时光的疑惑，朱大勇还得帮忙圆，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脸盘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下棋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呢？这是兰因寺师父交代的第三阶段的固本培元。
你给我上一边待着去。”
见时光被自己训得缩起脖子，臊眉耷眼的，又有几分不忍心，人心疼自己小男朋友也没错，补了句。
“厨师有给你们搭配补气血的食谱，你们喝那个。”语气还是嫌弃。
时光把药膳端进房间，俞亮正在做俯卧撑。
“俞亮，先过来把药膳吃了，大老师说让你吃完。”
时光眼里的担心已经溢出来，拉着俞亮起身的手微微发凉。
俞亮把门带上反锁，顾不得出了一脸汗，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前段时间比赛太密集，大老师非让我补补。就是个药膳，固本培元的，你也听到了。”
时光紧紧按着他背后的脊骨，怎么瘦成这样了，一天不落地锻炼，也没回来半分肌肉。
“我让芸豆师父打电话了，他说懒师父和方丈和采药人去长白山，说是找些材料，俞亮……”
俞亮在大老师强势镇压辅助下，将时光瞒了个严实。他是真不敢说，时光的焦虑他才安抚下来没多久。
“别担心，有兰因寺的药丸子在，我就算剩一两肉一口气，师父们都能把我救回来。”
兰因寺是他们的底，俞亮本意是想让时光知道这一点。
可这话一出，时光更加紧张了，身体绷的像张弓。
“前年我都病成那样，师父们不还是让我好好站在你面前了……”俞亮将心上人拥得再用力几分，“别瞎想。”
“俞亮……”时光突然噤声，剧烈地抖了一下。
前年……俞亮病得师父们抢救了好几次，一头的针……效力那么强的药浴，俞亮泡了十来天，才堪堪补回那一身亏空……
时光只能牵带着俞亮，盯着他三餐药膳准时服用，再不浪费任何一丝时间的拥着俞亮入睡，多睡一点，也能补回来一点吧。
在时光睡着后，俞亮缓慢睁开眼，床头那盏昏黄小夜灯勾勒出时光恬静的睡脸。
确认时光完全睡熟后，他才腾出右手，小心翼翼得从枕头下摸出佛珠，一颗颗缓慢地捻着。
凌晨五点多，筋疲力尽的意识终于溃堤，俞亮再无力反抗生理反应，佛珠从松开的指尖滑落，恰巧掉在时光手背上，朦胧间时光下意识握紧珠子，有微微的牵扯感。
时光睁开半醒的眼睛，这傻子，小尾指还倔强地勾着其中一颗。怎么连睡觉也盘着？不是说千年宝物要小心保养嘛……
时光伸手关掉了彻夜未熄的小夜灯，晨曦的微光已经开始漫进来了，为心上人描了道金边，整个人闪闪发光。
就是这紧蹙的眉头，心疼，时光用指尖轻轻抚平褶皱。
他重新躺下，小心翼翼展开俞亮闭合的手指，将自己的指缝一点点嵌进去。十指紧扣的瞬间，佛珠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摩擦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这个清晨，俞亮破天荒地没有在梦中挣扎。等他被阳光完全唤醒时，时光正趴在床边看他，手肘支在枕头上，双手枕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俞亮，你真好看，我怎么看不腻？”小太阳又在散发无敌的热意。
俞亮早已忍不住扬起嘴角，将人往胸膛带，时光乖乖趴着。
“要看一辈子的。”睡着的惬意，带得俞亮也轻松了几分，手指轻轻梳理着时光随意抓两把就算打理的软毛。
“一辈子哪够啊？”时光的小肉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冬天贪主人温暖被窝踩奶的小猫。
“时光，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俞亮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正式。
“什么？”
小猪猫还没反应过来。俞亮开始掰手指头数，
“俞亮是我的伴侣，是我同行的爱人”
“俞亮，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俞亮，我们要下一辈子的棋。”
时光任着俞亮，俞亮说一句，他就跟着说一句，哄哄心上人怎么了，他乐意。
“还有，时光喜欢俞亮。”最后一句，俞亮低头看向时光，眼里的深情似在回应。
时光知道头顶那道视线的灼热，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口，避开不让俞亮看到自己口型，“傻子，不只是喜欢。”
“嗯？”
“没什么……
俞亮，为什么一直都是我在说，快点，你说两句……”时光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心声，闹着让俞亮说几句好听话。
“你想我说什么，你先说来听听……”
腹黑俞亮又开始逗弄着时光，时光已经身经百战，抽出他枕着的枕头，对着俞亮就是一个盖脸，俞亮轻轻巧巧地还击……
门外路过的方绪低头看自己手掌中心的两枚小印章，才不羡慕他们，师兄，还有两个月多月，也快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