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后半段,给时光播放了一部零点一倍速的艺术电影,豆腐恨不得倒回荚子再发一遍,那一筷子香椿碎沫愣是给他繁殖出一园的香椿树。
时光盯着他,突然想起白川老师总也是这么看着胡闹磨人的绪哥,师出同门,俞亮不愧是绪哥带大的,有些方面真是一模一样呢。
时光磨牙的声音越来越大,等白川老师回来,他一定要狠狠告绪哥一状。
“俞亮六段,要不我喂您呢?”保证服务周到!
俞亮没憋住,无辜眼瞬间溜出一丝狡黠,破功了。师兄这招,好使,怪不得白川老师总折在师兄手上,不过他的太阳可没白川老师温和,见好就收。
等时光送完餐具回来,俞亮已经乖乖坐靠在床上,被子掖得规规整整,还特意留出完整的另一半位置,意图明显。
时光站在房门口脚步迟疑了,没有立刻走进去。俞亮看到了,拍了拍身旁空出的位置,眼神带着恳求,太阳,别离他那么远。
时光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了他好一会儿。
不想惯着他,时光走进去从餐桌那边抽出一条板凳,返回门口,坐靠在崭新的大门上,努力表现出公事公办,“说吧。”
塔林的大门、月亮门、房门都没关,深夜的寺庙本就寂静,塔林处更是常年避开人气。时光这一句话,愣是在这一片空间里叠加出了好几道回声声浪,往塔林外头传去。
今晚方丈和懒师父会在主塔林为俞亮诵经,守夜镇压,连着他们也清晰地听到了那边的动静,毕竟离着不远。
“这是,真算账呢。”方丈捻着佛珠,轻笑摇头,两位小主人性情实在赤忱。
懒师父嫌弃地起身,“又闹!让他们住一块已经是祖师爷蒙黑绸子骗自个儿了,还能不能记着是在哪!”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朝他们那处塔林走去。
刚走进去,便看到两人正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懒师父二话不说,一个利落横踢,时光猝不及防倒地,“哎哟。”
板凳歪斜,一条凳腿翘起来,懒师父顺势一把抄走,主塔林还真缺这么一条板凳。
他对着作古的俩人一记平瞥,“把门关了,佛门重地,你们关上门,寺里……看不见。”说完,拎着板凳转身就走。
刚踏出,又扭回头,他看向床上那位,深深一凝。
“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人,是时光呢?”
这句话,在当初俞亮传回猜测到寺里并仍坚持隐瞒时,懒师父就想抛给他了。
俞亮故作梗着的气势全然塌落,眼眶抽搭,无力滑落到被子里,扯过蒙上了头,周身散出来的分明是恐惧,哪里是被子盖得住的。
时光愣了,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冲出去把懒师父推着往外送,您老人家吓唬他干嘛啊。转身一道道落下门闩。
他跳上床,去扯那蒙得严实的被子,“俞亮,看看我,别听懒师父吓唬你。俞亮,出来。”
方丈在主塔林看到被毫不留情推出来的师弟,笑着低语。
“世人多叹情爱凉薄,真心难得,这般,真真少年气,除了所爱无所畏惧,不怪动凡人心,这经,这寺规,得抄,得抄啊。”
懒师父被时光推搡得噎得不上不下,越发嫌弃。
跟他置气的是你,看不得他受委屈的也是你……没出息。若是褚嬴看到……算了,那位也不是个消停的主。
床上,两人各拉着被子一处,却又彼此顾忌着不敢用力。
扯坏了是会被戒律堂大师父逮去抄经的!他已经翻出了一堆古代兵书,纸张都要粉化成渣渣沫了,正等人送上门呢。
方才送餐具回后厨的时候,时光就看到绪哥被大师父从大殿捞去戒律堂了,说得好听是征用。
那一大摞兵书啊,大师父要求还老高了,让绪哥拿出落笔【师兄】印章的用心程度去抄写。
再说被子里这位,破破烂烂的,表达生气可以,物理上的用力就要谨慎了,可再没有第二个傻子是他的了,“出来,快点。”
俞亮意思松了一分力道,却还是攥着。
时光叹气,这人天天说自己耍赖,合着这是跟自己待久了,展示学习成果吗?
他索性也不拉了,盘着腿坐在床上,“俞亮,懒师父的话,你别听。我不会出事,不会生死未卜,更不会,更不会回不来。”
拿过床头竹柜上的那串佛珠,师父们说尽量不要离身,时光记着呢。放在俞亮大约肚子处,一边捻着。
“你出个声,行不行,你昏过去之前可答应了我两件事,一件是醒过来,你做到了,另一件可还没着落呢……啊。”
捻佛珠的手腾出了两根手指头,戳了戳被子里自哀自伤的人。
“那……有奖励吗?”
被子里传出这闷闷的一声,实在是不要脸,时光被梗得差点一拳落在他肚子上,还奖励?还有没有数了!
他眯着眼,隔空瞪着那团被子,“有没有奖励的,你出来看看。”
俞亮攥着被子的手好像有要松开的迹象,没等时光抓到机会,又迅速敛回退步,声音有些忐忑,“你会生气。”
“那咋的,我不应该生气?”时光抓起佛珠,头不轻不重地倒在俞亮腹部,就剩这里还算有点肉了。
好好好,成天就知道缩缩缩缩了,懒师父净添乱,这都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俞亮,你躲不了一辈子,你要是早点交代,这事儿咱们就早点过去,不然,你信不信,我让你的太阳再也升不起来!”
时光这一猛药对症,俞亮蹭一下掀开了被子,却盖住了时光的脑袋。
主打一个,不对视。
“时光,对不起。”俞亮控着手,保证盖住时光,又留了呼吸的气口,时光的疲惫,他不敢面对。
“俞亮,道歉这一次没用,说吧,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的?别想着找借口或者美化。你昏迷那会儿,懒师父当着家里人面问我,是不是又起了执念。”
想起家里人这一天跟着担惊受怕,俞老师原本对他们二人的支持已经退了一大半,在大殿诵经那会儿对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分明已是想劝退他们……
这后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都怪这傻子!
疲惫地补充,“他已经把你锤完了,所以,完整的事实,说吧。”
时光侧趴在俞亮腿上,把被子往下抻了抻,收裹住俞亮的脚趾头进被窝里。
虽然是夏天,但山里冷,塔林多少还是阴气挺重的,寒从脚起。
“你别让我觉得,我们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