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钻抛入深渊时,没自觉折了个角度,还不等被吸引的人发出叹赞就刺大家眼,深渊边上只剩睁闭眨眼。
话,时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俞亮周身一颤,凝滞在两人这半身不到的距离,压缩到极限,让丢钻进深渊的时光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也没再开口。
他预想过俞亮的反应。
按照这傻子一贯较真又无比在意他的性格,该会立即蹙起眉头,带着愤怒和被扎被刺的受伤破碎,急切地反驳或者喊自己的名字制止。
可俞亮没有。
当然,时光并非是为了讨这一声反驳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荆棘幼苗,早在上次发现俞亮和自家母上大人,还有兰因寺联合瞒着他的时候,就已经埋在了角落,只是没想这么早就让它见光。
时光没计划在这个时候说的。
按照原计划,他至少是会等到俞亮患得患失的毛病能去掉大半,他才会去跟他的傻子,他的爱人去深入这个话题。他计划得好好的,一步一步来,他们能走到的,也会走完这一辈子。
要怪,就怪懒师父精准无比的吓唬,直戳俞亮心底里最畏惧的角落,把刚捧起来的勇气瞬间全吓散了,惧得这人完全缩成无限套娃里的最小张。
其实从午间休息那通电话的保证、比赛结束失去意识前的恳求、还有刚刚醒来那会儿的黏人,甚至于吃饭的时候的小心打量……时光全都看在眼里。
他清楚,俞亮已经准备好了要给自己一个解释。
这傻子磨磨蹭蹭的,无非是盘算着怎么讨个免死金牌,最不济,也得扮久点可怜样儿让自己心软心疼,争取只判他个死缓或者无期。
时光看穿了他的小九九,俞亮也明白时光看穿了。但时光不戳破他,默许他这番表演,就已经是最大的刀下留情了。
时光呢,就想抻一会儿,也让俞亮心心急。
自己这段时间担惊受怕,好话说了一箩筐,生气冷战也没对俞亮起作用……不先出口气,实在是憋屈,他时长老就不是这么委屈自己的人。
谁曾想,懒师父他来那么一句啊。
真一层一层去撬开,也不是撬不出最后的答案。可那样太消耗这份感情里的真心了,爱意成了下棋博弈,只剩下心理攻防了,时光不想。
索性,就把俞亮最接受不了的话,说给他听。
这个问题没解决了(liao),没清算了(liao),到最后两人也不会分。俞亮把自己融进他一身骨血里,抽是别想抽干净了,他也放不下这傻子。
但走向终点的这条路,景致多少是会失真的,是不美的。
不够美。棋手,都爱美。
“仙儿?别骗我吧,真的疼。”
感受到背后的人拘着的力度轻了,时光轻拂开头顶罩着的被子,却也没换动作,依旧维持蜷缩靠躺,背对着俞亮的姿势。
如果这样,能让俞亮更自在些,更容易把话说出来,那他就维持这个姿态吧。
一句仙儿,让俞亮想起这一天时光的妥协,一次又一次。他的太阳,又为他软了怒气委屈。
俞亮弯腰俯身,将一侧面容贴在时光头顶上。
两人的脸形成别扭的九十度直角,是谁也看不着谁。
“你动了还愿的念头。”
“你,想褚嬴了。”
褚嬴……面前挡着的石块不断雪崩,时光瞬间睁大眼睛,身子开始勒紧。
唢呐只低低吹了两口,仍不堕百器之王的威名,心神俱颤。
俞亮知道一定有要面对和坦白的一天的,这半个月,他预想过无数种开场白。
试图美化原因,或者找出更让两人都能体面客气的说辞,但此刻,他还是选择了这个说出来会让时光最自责的这一种,也是最直面这场伤害的不隐瞒。
他当然清醒地这句事实会对时光造成多大的冲击,没留情在死穴扎。
他爱时光,他从来都舍不得。
但懒师父刚才那话,俞亮听不得想不得。
他不能想象时光是他,太阳会疼;他也不敢想自己换到时光的位置,时光会痛……他骗自己,也许时光不会忍心提起,他也许可以靠着扮可怜演过去……
也许骗着骗着,这件事他可以永远瞒住,不必要说出来让时光难受回过神怨恨他自己,俞亮舍不得。
褚嬴,是时光心底最深的执念。
在未和俞亮紧握双手前,时光背负着想念无处释放,他求不回褚嬴,只能将和褚嬴的九年相伴一并在折扇上开合,执棋的时候就打开看一眼。
在时光角度,和俞亮在一起后,这傻子不知为何揪着,非把自己和褚嬴做对比,患得患失……褚嬴已经回不来了,可俞亮还在,他一样不愿意失去俞亮。褚嬴是两人刚在一起那会儿不怎么会谈起的话题,甚至折扇,时光也不再频繁打开。
七王杯结束后撞破了俞亮瞒着的秘密。梁武帝为褚嬴留下了后手,能让褚嬴回来,他如何会不想呢?执念就执念吧,他真的想褚嬴。
可这份执念差点让天道收走了他的傻子。
还愿代价,双星命格自动护弱,让俞亮已经付出过一次可交出来的生命最大阈值,若不是兰因寺,俞亮现在都没了。
俞亮的执念因自己而生,时光如何敢再执念?
时光不敢。
“褚嬴”,被他束之高阁。时光在心底划分了一个游乐场区域,在他没想好万无一失的解决方法之前,只能让褚大人在那儿自己玩跷跷板了。
但这一年来,随着压力倾轧,高阁碎得不成样子。这份执念,悄无声息在时光无数次因着围棋产生各种失意,在无数次梦中呓语,再次形成绳索。
如果褚嬴在,就好了……这份潜藏的执念,一点一点在冒芽。
时光清醒的时候会去主动压制,可睡着了,就由不得他了,或者,在梦里,他也没那么想去压制。
俞亮,都知道……
时光埋进俞亮的膝盖处,希望鼻子抽动得能不那么明显。这个傻子,所有的隐瞒,是为了不让自己自伤,或者无限拉长延缓这份自伤。
俞亮贴着吻在时光发顶的旋儿上,细细密密,一声声太阳柔软安抚。
好一会儿时光也没能松弛下来。
俞亮悄悄张开并拢的膝盖间隙,给他留出呼吸空间,便又将脸颊贴回原来的位置角度,不勉强他的太阳。
“说出来,我还是后悔的,我真想骗你一辈子。”
可他的太阳啊,一点儿都不好骗。之前能骗住,无非是时光以为他自己做到了,让他的俞亮相信,在他时光的事情上,俞亮永远有绝对的分量。
太阳暖烘烘的。
一次次把他拉到他的朋友们面前,铿锵有力还带着炫耀得意地介绍着,“俞亮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的伴侣。”
他让自己沐浴在他最直接、赤诚、毫无保留的爱意以及安全感里。
时光,一直在给他的爱人俞亮构建安全感,渗透在日常,做得小心翼翼。
但时光自己,没有安全感。或者说时光需要的安全感,仅靠他俞亮,给不全,另一半,牢牢系在他与褚嬴的过往里。
这个认知,俞亮从一开始就有,甚至最初,他都没奢望自己能占一半。
是时光,在一次次与他的亲密间表达着对自己的爱欲,一次次捧着自己的真心表达着对自己的需要,是时光给予的纯粹爱意在喂出了俞亮的安全感后,俞亮再反馈回去的……
能拥有这一半,俞亮很知足。
可不妨碍在另一半不在手里的安全感开始出现动荡后,俞亮无措。
俞亮的绝对分量,包不包含褚嬴在,他们两人都有自己的原由避开这个讨论,但执念由不得控制。
时光第一次起执念,是去年十一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