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重了!方绪赶紧收回脚,弓着身子将脸完全埋进白川腰腹,遮挡心虚。
时光屁股突然被挨了一下,噌地起身!殃及池鱼啊!
怒了!
他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满脸控诉地指着大鸵鸟,“白川老师,你管管绪哥!
他在戒律堂天天拿着那俩印章,‘啪啪啪’地印来印去。
大师父明明说了,封页背面各自盖一个就行了,他恨不得盖满一整页!衙门批文都没那么红亮!害得我们被大师父打回去重新做封页。”
熬浆糊都熬了两回,胖师父嫌弃他们浪费面粉,劈了两捆柴才换回来的。
俞亮看着和师兄闹腾的时光,扬了下眉,小太阳不能白被欺负。
“重新做了五次。”默默补刀,点亮有效辅助。
“就是!白川老师你听听,五次呢!”时光得到声援,屁股都翘了两分,声线越扬越高!
这几次送兵书去检查,大师父从一开始的欣赏点头,后来嘴角那是越来越平,挑水的扁担都长大师父嘴上了!
前天晚上直接面无表情打回来了,还给他们下了通牒。
“再多超印一个,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去挑水!”
大师父已无耐性。师兄说得对,这几个就是兰因寺的劫,阿弥陀佛。
方绪把脸更深地扎在白川肚子上,摇来摇去,发出模糊不清的抗议反驳,方方上身,闯祸时常钻在白川后躲着,企图“萌”混过关。
白川双手护住他的脑袋,没忘轻轻揪了一下耳朵教训,抬眼对跳脚的小炮仗笑道,“后面我管他。”
得了白川的保证,时光才哼哼唧唧地消停下来,重新躺回俞亮身边。
没一会儿,他换了个姿势,侧过身舒舒服服地枕在俞亮伸过来的胳膊上,面朝白川他们趴着。
问起了上次方绪语焉不详的那个问题。
“白川老师,你们刻的那家主章,背面花纹还挺特别的,弯弯绕绕,也不像个具体图案,有什么说法吗?”
“啊?”白川被问的一怔,碰了碰方绪,发生了什么。
“小时候爷爷没讲过吧?”师兄真把他当方方逗了,方绪抗议地晃了晃。
“就算说了,那会儿我跟你们白川老师才多大,也听不懂啊。”
白川闻言,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方绪后脑勺,软和的头发从手掌中穿过,一边回想,手上还稍稍用力,扭着他脑袋让他侧躺好,等下鼻子真给不出气了。
幼时握着刻刀落笔,一开始茶几大小,院子里桑葚一年一年结,带走了更多生涩。十五岁,他已经可以在半掌心大小的木料上熟练地勾出家主章了。
“爷爷好像……提起过几句。”
白川沉吟着,“起落走势不可出错,中间的部分,有个大概即可,对吧。”拿下方绪作乱的手。
方绪到白家后第三年,也开始跟着学习木刻,两个垂髫小儿,依样画葫芦,一年年木料长出了青茬胡须。
双双定段后,时间大幅度缩水。
茶道、书法、木刻等,一样一样束之高阁,笑着看两位少年不断在星辰宇宙里纵情,在暗处笑着同他们挥手。
他身边留存着的家主章,是成年礼他们爬完长城回来后,方绪给他刻的那枚。
磨人精捣鼓了整整一周,笔笔谨慎,那会儿刻的还是完整的、规规矩矩的家主章纹样,没那么多花样。
这枚章,他只在需要标记归属或者特别想留下印记的地方,才会拿出来,郑重盖上一个章。也是这样,才跟师伯相认。
想到白家三脉的渊源,白川心里暗叹命运下了一步鬼手棋,无常。
思绪被不安分的人蹭动拉回,白川想起刚刚时光嚷嚷的话,指尖下滑捏了捏方绪的耳垂,“时光说你刻了我名字?”
指下的耳垂似乎温度更高了,白川往下看。
【师兄】……好像,不算名字?方绪又埋回了腹间,有点脸热。当时那两个字自然而然在刀尖牵拉,便刻了这两个字。
此刻被白川当面问起,方绪后知后觉感到一阵臊意,含糊地“唔”了一声,彻底转了个身子。
白川追不到答案,看着腰避而不答的人若有所思,疑惑好奇更甚。
这是刻了什么?怎么……还娇羞了?
这章能不能见人的?
一天无所获,几人踏着余晖返回兰因寺。
熟悉的白色塔林一步步缩小到时光眼眸,俞亮察觉到他的脚步有些迟缓,几次落在越来越近的主塔林。
“想褚嬴了吗?”俞亮停下脚步,轻轻捏了捏两人交握的手,低声问。
时光回看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后又快速否认。
“……没有。”
俞亮看着他这样子,心中了然,带着他径直朝主塔林走去,“我们去跟懒师父他们说一声,明天一块儿下山。”
“俞亮……”时光叹了口气,这傻子,比他还了解自己。
方丈和懒师父见情绪有些低落的时光,朝俞亮暗暗点头,把里头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俞亮也没多待,上了三根清香,袅袅升起,朝时光额头轻落一个吻,“跟褚嬴说会话吧,也许他能听见。”
等时光从主塔林走出来时,眼角湿意还未完全干透。
他看见懒师父和方丈正在一侧低声诵经,为俞亮护持。
俞亮则仰头,怔怔地望向高悬着的那块棋盘匾额,神色严肃,似在观弈,还是在问道呢。
方丈和懒师父朝两人双手合十行礼,重新回到里间。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时光走到俞亮跟前,他都没发现。
俞亮恍然,指着匾额上右下角那一处图案纹路,语气有些感叹,“这泪痕……和你画的挺像的,就尾处多了几道纹路。”
时光仰着脖子,目光轻刮着纹样,再次临摹了一遍熟悉的轮廓,“可不,我照着它画的啊,人家才是正主。”
褚嬴走了,连着唯一的泪痕也随之消失了。
他全凭着记忆和无数次描绘褚嬴头像练就的手感,将泪痕复刻了个十成十。
围达网上给褚嬴手绘的头像,本尊亲口盖章说有几分像呢,现在这泪痕,更传神了,他若能看见,都得捡回去安自己眼睛下。
手熟尔。
“抄……”这字眼拆散成一笔一划,尾墨带着些许光影闪过,没给他看完所有细节,就落回在泪痕上,定格招眼得很。
泪痕……时光和褚嬴的泪痕!
他们全都灯下黑了!
一个被忽略的、至关重要的逻辑漏洞此刻被泪痕彻底勾出来。
如果这主塔林,是兰因寺在褚嬴不知情或不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建造的,那么这块匾额上,如何能有时光和褚嬴独有的、关于“泪痕”的回忆?
不仅存在,还被高高挂在了主塔林最醒目的位置!
“时光!”俞亮猛地扶住时光的双肩,“你还记得刚刚师父们说什么吗?”
力道不比方绪下午那一脚轻,时光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有些茫然,”刚刚,说了很多啊……你身体还算稳定,愿香材料暂时还是没消息……”
不是这些!俞亮急切地打断他,手指指向匾额,“是泪痕!是褚嬴!”
时光没跟上步伐,呆愣地来回看。
俞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每一个字匀着喘气,让时光能听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