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被彻底腾空,几百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在院中堆叠成山,晒箱场面颇为壮观。
方绪坐在一个半人高的箱子上,花衬衫袖子大翻,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不羁垂下,凝结的汗珠沿着勾勒面部线条。
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享受着白川站在他身侧,拿出方帕动作细致地替他擦拭额角、鬓边、颈后的汗珠。
透过桑树的枝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是怎么发现这处密室的?”
白川一边擦拭,一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
爷爷和父亲到离开人世都没给他透露过这个地方。
磨人精鸡毛蒜皮点大的事都要跑过来拉着自己“无私”分享。有这么个地方,居然能忍住没跟他说。
是十七岁之后的事吗?
方绪累得气息还有些不稳,胸膛微微起伏。
他睁开眼,看向白川,那双桃花眼因为疲惫和回忆显得有些迷离,嘴角却勾起一个带着稚气骄傲的笑。
“藏方方磨牙棒的时候,爷爷带我来的。”
“磨牙棒?”白川好笑地看着他,那都几岁的事了。
方绪顿了顿,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师兄,我累了,手也酸。”
白川无奈地看他一眼,却还是伸手帮他揉磨手腕,“娇气。然后呢?”
两人思绪飘回了方绪四岁。
那是方绪到白家的第一年。
春节前夕,爷爷和白爸白妈就带着他和白川回到了这座古老的四进宅院守岁过节。
那时,关于“小白”署名权的之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假期休沐,没有课业的束缚,俩精力旺盛的小崽子弹射出笼,每天一睁眼就开始闹腾。
绕着稍长几岁、已然有些小大人模样的白川互相“哈气”争宠,缠着温柔的白妈用软软甜甜的叫声讨要零食。
午睡起来,更是“战争”的高发期。
“师兄!方方又咬我裤腿!”
四岁的小方绪顶着一头软毛,泪汪汪地跑来告状,身后跟着一只摇着尾巴、嘴里叼着半截磨牙棒的小狗崽。
他指着裤子,白妈给换上的新衣服上已经有好几个反复咬戳出来的小眼,不妨碍穿,没特别认真去看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但新衣服,孩子格外爱护,昨晚就换上了。
七岁的小白川放下手里的书本,无奈地捏着小团子的脸。
“谁让你先藏它磨牙棒的?”
方方煞有其事地嗯嗯应了好几声。
“它、它前天还藏我拖鞋呢!”小方绪理不直气也壮。
今天小白藏磨牙棒,方方就呜咽呜咽地趁他不注意各种咬他裤腿报复;明天方方藏拖鞋,小白就气得跳脚,穿着剩下的那只拖鞋,迈着小短腿一进院子一进院子地翻找。
久了,双方对对方的“秘密基地”都摸得门清:床底下、衣柜角落、花园的某个花盆后……
两个小白团子逐渐将战场扩大,从一进院打到二进院。
最后,堆满箱笼、角落繁多的四进院储藏室成了最终的乐园。
无他,一室箱子,缝隙犄角旮旯遍布,简直是玩捉迷藏和游击战的绝佳场所。
储藏室里的箱子大多又重又大,两个小豆丁轻易也挪动不了,大人们也就随他们去闹,只叮嘱注意安全。
偶尔爷爷和白爸还会童心未泯地下场充当后援。
到了饭点,白妈便会派最靠谱的白川过来喊停战,两个长辈一人拎一个崽子洗手吃饭,白川收拾残局关门。
方方虽然只有半岁,狗鼻子灵得很。
小方绪苦心孤诣藏起来的磨牙棒,总能被方方率先找到。
然后,那只越来越通人性的小狗就会叼着战利品,跑到家人面前转好几圈展示。
呲牙咧嘴,小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净往小方绪腿上甩,得意的模样常常把小方绪气得眼圈发红,嚎啕大哭好几回。
“呜呜呜……师兄……方方它欺负我!”小方绪又一次惨败,扑进白川怀里寻求安慰。
小白川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看着旁边摇尾巴求表扬的小狗,忍俊不禁,“让让它嘛,方方还小。”
“我不要!我也小!”小方绪哭得更委屈了,“它每次都找到!我藏哪里它都知道!”
哭着钻进爷爷怀抱,爷爷跟他是一个战队的,师兄坏。
没法子,老爷子悄摸地作了次弊。
趁着午休,方方小狗眼刚迷瞪上没几分钟,爷爷拉着小方绪的手,神秘兮兮地溜进储藏室,掏出家主印章,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墙面摸索了几下,竟然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洞口。
“小白看,这是咱们家的秘密基地。”
爷爷压低声音,笑眯眯地把那根引发战争的磨牙棒丢了进去,然后合上。
“这下,方方肯定找不到了!”
小方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用力点头,一下午都牵着老爷子的手各种好听话不断,一边努力憋着笑意挑衅方方。
那天下午,方方果然遭遇了狗生滑铁卢。
它从兴致勃勃到垂头丧气,几乎把整个老宅都嗅了一遍。
耳朵从一开始竖得高高的,到最后彻底耷拉下来,连晚饭都没心思吃,蔫蔫地趴在自己的窝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白川抱着它哄了好久,它也只是赖在白川脚边,用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大家。
许是胜之不武带来的小小愧疚作祟,也可能是方方那持续不断、委屈巴巴的低声呜咽得实在刺耳。
第二天,小方绪捂着自己的小金猪存钱罐,拉着爷爷的衣角,去市集上买了好多根新的、各种口味的磨牙棒,甚至还有放大的布艺磨牙装饰。
割地赔款,俩小伙伴这才重归于好,又在院子里追跑打闹起来,无忧无虑。
爷爷好像后来还被白爸委屈抱怨一通。
“爸,您可是在小川出生后,才带我去的,现在小白才多大呢。就为了帮他赢小豆丁,您这心偏得没边儿了啊。”
老爷子打哈哈,提起新入手的钓鱼工具,抱着小白溜之大吉。
最初那半根磨牙棒,彻底被奉献给幽暗密室消磨时光了。
回忆至此,方绪忍不住笑出声。
“方方那会儿叫得实在太难听了,还叫个没完没了。”抓着微微敞开的衣领扇风。
他这一动作,使得原本就因炎热而解开的领口敞得更开,大片紧实光滑的胸膛肌肤暴露在白川视线里。
从上往下看,更甚。
随着方绪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颈间汗珠沿着锁骨的凹陷滑落,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年轻线条,没入更深的衣料阴影处。
白川险些移不开眼,周围的空气抢着收缩,变得稀薄而粘稠。
他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收起方帕,指尖擦过方绪温热的脸颊。
“怎么没见你跟我说?”
对于方绪藏了个小秘密,白川还是很吃味的。
方绪抓住他那带着凉意的手指紧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眷恋地蹭了蹭,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和无辜。
“要不是刚刚芸豆师父提起密室,我压根没想起来。爷爷就带了去了那么一次,我那会儿还小呀,记不太清了。”
说着移到手指处悄悄咬了一口,眼珠子转了半圈,偷看手指主人的反应。
白川挑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轻轻抽回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赶紧起来,看看密室里到底有什么。”
就在这时,俞亮和时光也恰好回来了,他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适时地打破了这方角落里方绪又一次浅浅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