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熹,一位身着青衫、鹤发童颜的老者,步履从容地从延陵郡诸侯府正门踱出。
他周身气韵内敛,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仙家气象,此人正是徐侩。
他看似闲庭信步,实则目标明确,一路朝着城中阵法交流协会的方向行去。
不消片刻,徐侩已然伫立于协会广场前那几方巍峨的石碑之下。石碑古朴沧桑,镌刻着阵法一道的辉煌历史与丰功伟绩。
他目光沉凝,细细品读,尤其看到此地协会最近刚更新的成果,阵法复原案例,越看他越是心惊。石碑上记载的阵法玄奥与威能,远超他先前想象。
就在他凝神观碑之际,协会那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同样须发皆白、身着灰布道袍的老者缓步走出。他一手掐着玄奥的法诀,一手持着一把看似寻常却隐有灵光流转的玉柄小笤帚,口中念念有词,步履沉稳,径直走向那四块石碑。
他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开始一寸寸、一丝不苟地清扫石碑的基座。从镌刻着“始祖帝晟丰功伟绩”的第一碑,到新立不久的“圣女功在千秋”第四碑,无一遗漏。
徐侩默立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老者的举动,并未打扰。直到两人肩头在石碑转角处不经意地轻轻一触。
“哎呦!”灰袍老者似受惊般轻呼一声,连忙停下动作,转身抱拳,脸上带着歉意,“小老儿失礼了,清扫入神,未察道友在此,万望海涵!”
徐侩并未立刻回应,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如炬,静静地、带着一丝审视地打量着眼前这张布满岁月痕迹却精神矍铄的脸庞。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半晌,那灰袍老者猛地一拍大腿,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这眉眼……这气度……莫非……莫非是故友徐侩徐兄?!”
“哈哈哈!郑通老弟,百年未见,别来无恙乎?”徐侩终于朗声大笑,眼中也泛起一丝暖意。
“哈哈哈!果真是徐兄!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郑通眼眶瞬间泛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上前一步,枯瘦却有力的双手紧紧握住徐侩的手腕,用力摇晃,“这一别,悠悠百载,恍如隔世!快!快随我来,里面说话!”
两人执手相看,感慨万千,随即郑通拉着徐侩,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阵法交流协会那恢弘的大门。
清晨的协会大厅略显空旷清冷,只有寥寥几名侍者在柜台后整理着各色蕴含灵力的阵石。郑通熟门熟路地引着徐侩穿过曲折的回廊,很快便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正是他的居所。
郑通热情不减,先拉着徐侩来到正堂的神龛前,神情肃穆地点燃三炷清香,恭敬奉上:“徐兄,此乃我阵法协会始祖帝晟尊位,你我故友重逢,当先敬告祖师。”
一番敬香仪式完毕,郑通才到小院内的石桌旁坐下,取出一套古朴的茶具,手法娴熟地冲泡起灵茶。氤氲茶香伴着清晨的微凉空气,沁人心脾。两人相对而坐,石桌上茶烟袅袅。
“来,徐兄,尝尝我这‘蕴灵雾针’,虽非绝品,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郑通举杯相邀。
徐侩含笑举杯回应:“郑通老弟客气了。”两人轻抿一口,茶汤入喉,灵气微荡,齿颊留香。
“郑通老弟,这百年岁月,在阵道一途上想必是精进神速,修为也当更上层楼了吧?”徐侩放下茶杯,关切问道。
郑通轻捋长须,先是喟然一声长叹,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唉,怎么说呢?阵道浩瀚,如渊似海,讲究的是那一丝灵犀妙悟。愚弟我醉心于此,虽偶有所得,在阵道上略窥门径,但这修士的根本——灵力修为,却是实实在在地荒废了。蹉跎岁月,如今不过入灵境内徘徊,哪里比得上徐兄你,早已是入仙境的大能,风采更胜往昔啊!”言语间既有对故友成就的钦佩,也难掩一丝对自身修为滞后的落寞。
“哈哈,郑通老弟过谦了。阵道通玄,能在此道上有所建树,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徐侩连连摆手,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小院四周。院内草木葱茏,看似寻常布局,但以他入仙境的敏锐感知,总觉得此地气机流转,隐隐透着不凡的韵律。
募地!
徐侩的目光骤然定格在小院内几株看似普通的槐树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波动从那槐树根部散发出来!几乎是出于顶尖修士的本能,徐侩体内磅礴的灵识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汹涌而出,试图撑开、探查这方小院的每一寸空间!
嗡——!
就在他那强横的灵识触碰到槐树根部的刹那,异变陡生!
小院平整的青石板地面上,无数道细密的银色光线骤然亮起!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飞速游走、勾连、交织!刹那间,一座繁复无比、闪耀着淡银色光辉的庞大阵法光幕凭空凝现,将整个小院连同徐侩本人,完全笼罩在内!光幕之上,六芒星的核心符文璀璨夺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
“阵法?!”徐侩心中剧震,但反应快如闪电!他右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出一个玄奥的防御印诀——不动明王印!随即屈指一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乌沉光泽的灵力气刃,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斩向近在咫尺的光幕!
砰——!
一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在小院中炸开!徐侩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他那足以劈山断岳的指刃气芒,撞上银色光幕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光幕表面仅仅是荡漾开一圈圈剧烈的涟漪波纹,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而那看似薄弱的银色光壁,竟是纹丝未动,连一丝裂痕都未曾出现!
“这……怎么可能?!”饶是徐侩见多识广,此刻也惊骇莫名!这阵法的防御力,远超他的预估!他猛地抬头,刚想开口询问老友这究竟是何等阵法,耳边却突然传来郑通那带着一丝戏谑的幽幽提醒:
“徐兄……小心头顶!”
徐侩闻声愕然转头,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沉!只见郑通不知何时已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退到了阵法光幕之外,正笑眯眯地隔着光幕看着他,那悠闲喝茶的模样,仿佛在准备欣赏一出好戏!
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徐侩的心!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杀机,毫无征兆地锁定了他!源头,正是他的头顶正上方,阵法光穹的顶点!
徐侩浑身汗毛倒竖!入仙境的强大本能让他想也不想,左脚猛地一蹬地面,身形如鬼魅般向左侧急闪横移!
轰!!!
几乎在他闪避的同时,一道刺目的星光撕裂了阵法光幕!一颗直径足有一米、通体燃烧着炽白烈焰、拖着长长尾焰的“微型星辰”,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裹挟着毁灭性的威能,轰然砸落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咚!!!
预想中山崩地裂的恐怖爆炸并未发生。那威势骇人的星辰砸中青石地面,竟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只激起数圈剧烈扩散的银色涟漪波纹,便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然而,星辰坠地瞬间爆发出的那股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冲击波和空间震荡,却让近在咫尺的徐侩气血翻腾,护体灵光剧烈摇曳!地面的涟漪虽无声,传递到徐侩身上的震荡却如同闷雷在他五脏六腑中炸开!
“嘶……”徐侩倒抽一口凉气,心中的警兆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攀升到了顶点!这阵法太诡异了!攻击方式闻所未闻!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只见光幕穹顶之上,刚才那颗星辰砸落的位置附近,另一处星点已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并且迅速汇聚、膨胀!第二颗毁灭星辰,正在酝酿!
“欺人太甚!”徐侩心中又惊又怒。被一个小小的地级(他以为)阵法如此戏耍,让这位入仙境强者颜面何存?他眼中厉色一闪,右手虚空一握!
嗡!
空气剧烈扭曲,一柄造型古朴、通体呈现深褐色、仿佛由万年神木雕琢而成的巨大阔刀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刀身厚重,布满玄奥的天然木纹,散发出苍茫厚重的气息——正是他的本命法宝,沉渊木皇刀!
“喝!”徐侩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将沉重的木皇刀高高举起,刀面宽阔如门板,横亘于头顶上方!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稳稳托住刀背末端!整个人如同扎根大地的古松,摆出了一个极尽防御之能的守势!刀身之上,浓郁的土黄色灵光汹涌而出,形成一道厚实的护盾!
头顶光幕上,那第二颗星辰的光芒已然炽烈到了顶点!
咻——!嗡嗡嗡——!
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第二颗燃烧的星辰,拖着比前一颗更加狂暴的尾焰,如同天罚之锤,撕裂空气,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徐侩当头砸落!速度更快!威势更猛!
徐侩双目圆睁,体内磅礴的仙灵之力疯狂灌注入木皇刀中,刀身上的土黄灵光暴涨,准备硬撼这陨星一击!
然而!
就在那星辰距离刀面不足三丈的瞬间,徐侩的瞳孔猛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不对!这力量……轨迹……还有那层光晕?!”他赫然发现,这颗星辰表面流转着一层极其隐晦、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的淡金色光晕!其蕴含的破坏力,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更关键的是,它的下坠轨迹在最后关头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偏斜,锁定的并非他的刀,而是他可能闪避的方位!
电光火石间,徐侩心中警铃大作!硬接,恐有莫测之险!
“哼!”千钧一发之际,徐侩硬生生收住了硬抗的念头,将沉渊木皇刀向侧面一引,同时脚下步伐玄奥地一错!
刷!
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青烟,险之又险地与那颗燃烧的星辰擦肩而过!
咚!!!第二颗星辰同样没入地面,激起更剧烈的银色涟漪。
“郑通老弟!你这阵法有鬼!这星辰之力,绝非寻常地级阵法所能拥有!”徐侩又惊又怒,朝着光幕外悠闲品茗的郑通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两次狼狈闪躲,让他这位入仙境强者的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
郑通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抹计谋得逞般的狡黠坏笑,慢悠悠道:“哈哈,徐兄勿怪!实在是机会难得啊!像徐兄这般货真价实的入仙境强者,在中域可是凤毛麟角!今日恰逢其会,正好拿你来试试老头子我这新修补好的‘残阵’——‘周天星陨引’!虽是残缺,却也是货真价实的……仙阵!”
“什么?!仙阵?!残缺的仙阵?!”郑通的话如同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徐侩心头!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笼罩小院的银色光幕,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难怪防御如此变态,攻击如此诡异!
然而,未等他消化这惊天信息,头顶光幕上,更加骇人的景象出现了!
嗡!嗡!
两处相隔不远的星点,同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更加恐怖的光芒!如同两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不……不会吧?!双星齐落?!”徐侩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将他彻底淹没!他心中刚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现实便已无情印证!
咻!咻——!
两道更加凄厉、更加刺耳的破空尖啸撕裂长空!两颗燃烧着炽白与暗金色交织烈焰、体积比前两颗更大、表面那层法则光晕更加凝实清晰的星辰,如同死神的双瞳,一前一后,带着封锁空间、毁灭一切的意志,悍然砸落!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覆盖范围之广,远超之前!
这一次,不仅仅是纯粹的冲击力!徐侩清晰地感觉到,这两颗星辰周围的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和迟滞感!它们仿佛携带着某种禁锢与必中的法则之力!
“靠!”饶是徐侩心性沉稳,此刻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咬紧牙关,体内仙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刷!刷!
他不敢有丝毫保留,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身影在小院有限的空间内连续两次极限横移,如同两道交错的青色闪电!险之又险地,第一颗星辰擦着他的发梢掠过,第二颗则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砸落在地!
咚咚!地面银波狂涌!
冷汗瞬间浸透了徐侩的后背!两次闪避几乎耗尽了他瞬间爆发的力量!他刚要松一口气,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恐怖气机,毫无征兆地自身后那片刚刚被星辰“砸”过的、尚未平复的银色涟漪中爆发出来!
“不好!”徐侩亡魂皆冒!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完全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反应,双脚猛地踏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就在他身形拔起的刹那——
嗤!嗤!嗤!
数道由纯粹星光凝聚而成、散发着森寒刺骨气息的银色锁链,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从地面那片涟漪中激射而出!它们的目标,赫然是徐侩的双脚脚踝!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精准,令人绝望!
徐侩身在半空,低头俯视,正好看到那数道致命的星光锁链擦着他的靴底激射而过,冰冷的杀意刺得他皮肤生疼!若非他反应快了一丝,此刻怕是已被洞穿脚踝,拖入那诡异的“地面”之中!
这阵法,一环扣一环,杀机重重,变化无穷!仙阵之威,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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