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锤定音,殷承钺去留之争便只得暂告一段落。
殿内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觥筹交错,只是那些推杯换盏间的笑容,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深长。
殷承钺懒洋洋地坐回席位,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未曾发生。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几位皇子及其拥趸,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我突然觉得,男人掌权…还挺麻烦!”
戚扶媞正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玉兰片,闻言挑眉看他,并未接话,静待下文。
殷承钺指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琉璃杯,自顾自地说:“孩子越多,越像实在金碧辉煌的笼子里养蛊。”
“先帝倒是子嗣繁盛,却大多不得善终,如今嘛…”
他嗤笑一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荡漾:“这么一想,还是我娘明智,就生了我一个,清净!”
戚扶媞咽下口中食物,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她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戏谑:“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哪天我想夺了你的权呢?”
殷承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转过头极其认真地看进她眼里:
“那便拿去!我给你当大将军,替你开疆拓土,护你一世安稳。”
他这话说得太过自然,太过笃定,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
戚扶媞微微一怔,尚未及回应…
一名捧着酒壶的宫女似乎脚下不稳,手中盛满酒液的玉壶猛地朝着殷承钺的方向倾斜,酒水眼看就要泼洒在他那身锦袍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殷承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手臂如灵蛇般倏地抬起一拂,宽大的袖摆带起一股巧劲罡风,精准地将那宫女连人带壶轻轻推开半步!
酒水撒在了地上。
那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地请罪。
殷承钺摆了摆手,吊儿郎当地示意无妨。
随即俯身靠近戚扶媞:“看见没?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你猜,这次又是谁迫不及待地想在我身上泼点脏水?”
戚扶媞眸光微敛,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视线极快而又不引人注目地扫视全场。
皇子们,大臣们,命妇们…每个人都笑得好像精致的木偶。
然而:“席上…”
她轻叹口气:“少了个倒霉鬼。”
殷承钺顺着她暗示的方向望去,原本属于东淮世子殷明珩的座席,此刻竟是空无一人。
他心头一跳,瞬间明了:“看来在这皇城之中…会搞钱,还是不如会搞权啊。”
“财神爷被当做肥羊咯。”
此时的殷明珩正觉得宴席气闷,借口更衣,离席到后苑透气。
月色下的御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别有一番清幽景致。
然而,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头脑也开始昏昏沉沉,视线逐渐模糊。
他心知不妙,怕是着了道,想要尽快返回宴席,脚步却虚浮踉跄,如同踩在云端。
“世子?您怎么了?”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关切。
殷明珩勉强抬眼,随即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厢房不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便由远及近!
“那边动静不对!”
“带一队人过去查看!”
“保护太后和各位殿下!”
为首的是二皇子殷允烁身边的侍卫,他们恰好巡逻至此,恰好听到异响,恰好担心有歹人潜入,于是尽职尽责地撞开了那间厢房的门…
烛火摇曳,恰好映照出床榻上衣衫不整的殷明珩和七公主!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东淮世子酒后失德,玷辱公主」的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回了主殿。
寿宴气氛再次凝固。
此刻的殷明珩虽清醒,却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会与七公主独处一室,还衣衫不整。
而七公主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声称自己是好心扶他休息,言辞闪烁间...也坐实了殷明珩的罪行。
最终,在季伯雄等人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全了公主名节的恳切建议下,太后下旨:
东淮世子殷明珩,德行有亏,冒犯天家,但念及其年少无知,且事已至此,特赐婚于七公主,即日完婚,婚后留居京都公主府,无诏不得离京!
殷承钺看着殷明珩瞬间灰败的脸色,低声对戚扶媞道:“这季氏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钱?”
戚扶媞却缓缓摇头:“你只看到了第一层。”
“嗯?”殷承钺疑惑。
“别看谁在推波助澜,而是去想...”戚扶媞冷静出声:“谁人受益?”
殷承钺一愣,迅速回想:“七公主…生母早逝,是由二皇子的母妃,德妃娘娘抚养长大的。”
“没错。”戚扶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冷嘲:“二皇子殷允烁,母族不显,在朝中势力也远不及大皇子和三皇子,整日表现得与世无争。”
“这样的人若想夺权,最缺什么?”
“银子!”殷承钺瞬间豁然开朗:“他若是在暗中招揽人手,培植势力,便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
“如此一来,东淮的财力,便能为他所用!”
戚扶媞补充道:“而季伯雄,或许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动了此事。”
“二皇子得了财势,便能制衡大皇子和三皇子,符合季氏维持朝局平衡、从中渔利的需要。”
“同时,东淮世子被扣,也相当于剪除了一个藩王世子,削弱了藩王整体可能形成的联盟态势,符合朝廷强干弱枝的策略。”
“而他们也足够自信,最终的赢家会是自己下注的那个!”
殷承钺听完,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嗤笑道:“那不还是抢钱么!”
“又想利用女人夺权...又不喜女人掌权...”
“这天下好处岂能尽归伪君子?”
此时的殷聿桉僵坐在席间,眼巴巴的看着殷承钺与戚扶媞谈笑风生。
终于是按捺不住的借着敬酒的由头,踉跄挪至殷承钺案侧:
“承钺表兄!救我!”
“这哪怕马革裹尸,也比他这样被人不明不白的算计了好哇!”
殷承钺斜睨他一眼:“急着出来干嘛,都没到你的戏份呢!”
戚扶媞闻言慢悠悠地夹起一片冰镇鲥鱼:“武西世子不胜酒力,便提前回四方馆酣睡,倒也合乎常理!”
殷承钺闻言,赶忙应和点头:“长昇说得对!你酒力本就不如我...此刻倒下也无可厚非!”
殷聿桉本能的正欲反驳,不过片刻,又猛地灌下杯中残酒,随即将半个身子压在殷承钺身上:“表兄...我怎么看不清东西了!”
殷承钺:倒霉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