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虎率领的机动营,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瞬间在敌军侧翼撕开一道血口。他们利用突然性,专挑敌军阵型衔接薄弱处猛冲猛打,刀光翻飞间,措手不及的敌军步兵成片倒下。
然而,韩明麾下的精兵毕竟训练有素。最初的混乱过后,基层军官的怒吼声迅速压过了惨叫,幸存的士兵开始自发组成小型圆阵,盾牌向外,长枪如林,顽强地抵抗着机动营的冲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变阵!锥形阵,跟我凿穿他们!”王大虎浑身浴血,状若疯虎,手中砍刀卷刃了便夺过敌人的长矛继续厮杀。机动营的战士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化作一柄尖锐的锥子,不顾伤亡地向敌阵深处猛插,试图将其彻底搅乱,延缓其对主墙的压力。
但就在此时,大地开始轻微震动。了望塔上,陈知白的瞳孔骤然收缩——敌军的左右两翼,各有一队约百人的骑兵,已然完成了简单的加速,如同两只铁钳,朝着机动营暴露的侧后方包抄而来!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骑兵手中雪亮的马刀在火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芒。
一旦被骑兵从侧后方冲入阵中,机动营这区区数十人,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先生!”周猛急得目眦欲裂,看向陈知白。没有机动营牵制,正面压力将倍增,围墙危矣!
陈知白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青筋暴起。【全知视角】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剧痛如同钢针攅刺大脑,但他此刻不能倒下。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两支包抄的骑兵,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计算着。
“命令墙头所有床弩、强弓,放弃正面压制,全部瞄准左右两翼骑兵的前进路径,覆盖射击!三轮齐射,阻滞其速度!”陈知白的声音因为急速和痛苦而嘶哑,“令突火队,将剩余半数火油罐,投向骑兵必经之路前方三十步,制造火墙!快!”
这是赌博!放弃对正面攀爬敌军的远程压制,围墙守军将承受巨大压力。但若不救机动营,失去这支奇兵,此战必败!
命令被声嘶力竭地传达下去。
刹那间,墙头箭矢的破空声为之一变,密集的弩箭和重箭如同风暴般转向,泼洒向那两支奔腾的骑兵!人仰马翻的景象瞬间出现,冲锋的骑兵队列为之一乱,速度骤减。紧接着,数十个火油罐划破夜空,在骑兵前方轰然炸开,熊熊烈焰腾空而起,形成一道摇曳的死亡屏障!
战马天性畏火,面对突然出现的火墙,骑兵队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更大的混乱和迟疑,包抄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就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王大虎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尖锐哨音——那是预定的撤退信号!他毫不恋战,怒吼一声:“交替掩护,撤!”
机动营的战士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沿着预设的、布满障碍的小径向营地侧后方的隐蔽入口撤退。敌军步兵想要追击,却被自己混乱的骑兵和前方的火墙所阻。
然而,正面围墙的压力,因远程火力的转移而瞬间陡增!
失去了箭矢的压制,更多的敌军如同蚂蚁般攀上云梯,甚至有几处墙段爆发了激烈的白刃战,守军伤亡开始急剧增加。周猛挥舞着重新换过的大刀,如同门神般堵在一段缺口,刀下已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军,自身也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顶住!都给我顶住!想想你们身后的爹娘婆娃!”赵天雄的声音已经吼得嘶哑,他亲自带着亲卫队充当救火队,哪里危急就冲向哪里。
陈知白强忍着眩晕,【全知视角】死死锁定敌军中军那面帅旗。他看到,韩明似乎对骑兵受阻并未太过动容,只是再次挥动了令旗。
“呜——嗡——”
一种低沉而恐怖的绞盘声响起。敌军阵后,数架体型庞大的床弩被推了上来,粗如儿臂的巨型弩箭,闪烁着寒光的精钢箭簇,对准了已然伤痕累累的木质围墙!
“小心床弩!”陈知白厉声警告。
话音未落,凄厉的破空声撕裂战场!巨大的弩箭如同洪荒巨兽的獠牙,狠狠撞击在围墙上!
“轰!咔嚓!”
木屑混合着碎石横飞,一段承受了多次撞击的围墙在巨型弩箭的恐怖动能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墙体出现了明显的裂纹和一段数米宽的塌陷!透过缺口,已经能看到后方敌军狰狞的面孔和如林的长枪!
“缺口!敌军要破墙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预备队!堵住缺口!”赵天雄目眦欲裂,带着最后的力量冲向那死亡之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知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几乎涣散的精神强行凝聚,【全知视角】被催动到极致,甚至超越了他目前的负荷极限。他不再去看那危险的缺口,而是将所有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延伸向了敌军阵型深处,那几架正在重新装填的床弩,以及……操控它们的士兵和绞盘结构。
“吴先生!”陈知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你的人,将我们最后那批‘特制’的、掺了毒烟料的火药包,用最快的投石机,不计代价,全部投向我指定的位置——敌军床弩阵地后方三十步,那片看似空旷的洼地!”
吴先生一愣,那里并非床弩直接所在,但他对陈知白已近乎盲从,立刻嘶哑着传令。
几个冒着青烟的药包被奋力抛出,划过一道并不算精准的弧线,落点果然偏离了床弩,在洼地中炸开,腾起的烟雾带着刺鼻的辛辣味。
敌军床弩手起初并未在意,甚至有人发出嘲弄的嘘声。但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稳定的山风,在掠过那片洼地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气流骤然变得紊乱!一股诡异的、打着旋的侧风凭空生成,卷起地上的沙尘和那诡异的毒烟,猛地扑向床弩阵地!
“咳咳!我的眼睛!”
“风!这风不对!”
“绞盘!绞盘卡住了!”
侧风带来的沙尘迷了操作手的眼睛,紊乱的气流甚至影响了需要精密操作的床弩绞盘!更致命的是,那带着刺激性的烟雾让整个床弩阵地陷入了一片咳嗽和混乱之中,重新装填的进度被大大延迟!
这并非巧合,而是陈知白在极限状态下,利用【全知视角】对局部微观气流和地形的极致洞察,引导的一次“人工”制造的混乱!虽然短暂,却为围墙守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快!加固缺口!”赵天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亲自扛起一根粗大的原木,死死顶住塌陷处。士兵们用身体、用门板、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疯狂地堵塞着生命的通道。
陈知白在做完这一切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周猛一把扶住。
“先生!”
陈知白视野模糊,耳边的喊杀声变得遥远,他只来得及抓住周猛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守住……天快亮了……他们……也快到极限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东方的天际,终于撕开了沉重的夜幕,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曙光。
韩明望着那片混乱的床弩阵地,又看了看在曙光映照下,虽然残破却依旧死死扼守着缺口的营地,眉头紧紧皱起。对方的抵抗意志和那些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超出了他的预估。持续的高强度进攻,他的部队同样疲惫,伤亡数字也在不断增加。
他抬起手,沉声道:“鸣金,收兵。重整队形,巳时再攻。”
清冽的锣声回荡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空,如同休止符。潮水般的敌军开始缓缓后撤,留下了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围墙之上,幸存的人们相互搀扶着,望着退去的敌军,没有人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们守住了第一个黎明,但每个人都知道,更加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周猛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陈知白,又望向远方敌军重新集结的营寨,拳头握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