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白在黑暗中漂浮了许久。
意识如同散落的星辰,时而凝聚,时而飘散。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信息海洋,营地每一处破损的围墙、每一滴浸润泥土的鲜血、每一个幸存者粗重的呼吸,甚至远方敌军大营里韩明那压抑着怒火的踱步声,都化作破碎的光影,在他识海中翻腾、碰撞。
【全知视角】并未消失,反而在极限的透支后,如同打破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进入了一种更加玄妙的状态。它不再仅仅是“看见”与“感知”,更开始本能地“分析”、“推演”,将海量的信息碎片自动重组、链接,勾勒出事物运行的脉络与……未来的可能性碎片。
“或许还有转机。”陈知白精神一振,开始了更加精准的分析与推演。
他看到,韩明正在厉声训斥部下,严令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同时派出更多斥候,死死盯住营地。他也“听”到韩明在军报中向黑石城请求增援,但更清晰地“感知”到,那军报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急迫与隐忧。
他还看到,残破的营地里,吴先生对着几乎见底的粮缸发愁,狗娃娘的草药已经用尽,周猛沉默地磨着卷刃的刀,赵天雄看着阵亡名册,老泪纵横。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明悟涌上心头:守,是守不住的。韩明下一次再来,必然是雷霆万钧。营地残存的这点力量,连消耗品都算不上。
唯一的生路,不在防守,而在进攻!不在硬拼,而在……攻其必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混沌的黑暗。
陈知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先生!您醒了!”守在榻边的阿木惊喜交加,几乎跳起来。
陈知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撑起身子,靠在墙上,微微喘息。但那双眸子,却深邃得如同蕴含了整个星空,偶尔划过的一丝精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我昏迷了多久?”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平稳。
“一天一夜了!先生,您感觉怎么样?”阿木急忙端来温水。
“无妨。”陈知白接过水碗,一饮而尽,“去,让赵天雄、周猛、吴先生,还有王大虎、柱子他们全都过来,另外……把那个马如龙也带过来。要快!”
众人很快聚集到议事堂。看到陈知白苏醒,众人脸上都浮现出希望,但更多的是凝重与悲怆。
马如龙被带了上来,他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许多,眼神复杂地看着苏醒的陈知白和满屋伤痕累累的众人。
“马如龙,”陈知白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对黑石城的情况比我们清楚。告诉我,如今黑石城内部情况究竟如何?我要听真话,这不单关乎你能否活命,也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马如龙浑身一颤,看着陈知白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周猛等人,咽了口唾沫,涩声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黑石城……看似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早已空虚!”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北边的瘟疫,诸位想必有所耳闻。其实不止北边,黑石城及周边也遭到了波及,死了很多人,尤其是……军营里。现在绝大多数人手都已被派出对周边进行扫荡。抢粮…抢人…”
“韩明此次带出来的两千多人,几乎是黑石城能动用的全部机动兵力,而且大多是还能战的老兵。城里现在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残,就是些关系户和没什么战斗力的城防营,总数可能都不到五百,还要分守四面城墙和各处衙门,真正能随时调动的,恐怕连两百人都没有!”
“而且,”马如龙压低了声音,“太守大人……其实并不完全信任韩明,担心他拥兵自重。所以城防营的指挥权一直在太守心腹手里,与韩明并非一条心。韩明此番受挫,请求增援,太守就算肯派,也绝不会多,而且速度绝不会快,他巴不得韩明多消耗些实力……”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原来如此!黑石城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如此空虚且矛盾重重!
陈知白眼中精光一闪,这与他【全知视角】感知到的韩明那份“急迫与隐忧”完全吻合!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精神力透支后的阵阵抽痛,沉声道:“我们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守,是死路一条。”
众人默然,这是残酷的事实。
“但是,”陈知白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我们还有一条生路——主动出击,目标,黑石城!”
“什么?!”除了隐约有所预感的吴先生,其他人皆是大惊失色。
“先生,我们这点人……”赵天雄忍不住开口。
“不是去强攻城墙。”陈知白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是奇袭!是搅乱其腹地!韩明倾巢而出,老巢空虚,内部还有矛盾。我们不需要占领黑石城,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在里面放一把足够大的火,烧掉他们的衙署、粮库,或者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混乱!”
他看向马如龙:“你说,如果黑石城遇袭,尤其是太守府或者粮库出事,韩明会怎么样?”
马如龙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他必须回援!而且速度要快!否则太守怪罪下来,他吃罪不起!就算他知道可能是调虎离山,也不敢赌!”
“没错!”陈知白猛地一拍床沿,“我们要逼他回援!甚至,如果运气好,我们能趁乱在黑石城里找到一线生机,或者……找到他们害怕的东西!”
“可是先生,我们怎么进去?黑石城城墙高厚……”王大虎问道。
陈知白闭上眼睛,升级后的【全知视角】再次展开,结合马如龙之前交代的城防信息和自己的感知,一条模糊但可行的路径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那并非暗河,而是一段因瘟疫而废弃的旧排水涵洞,入口隐蔽,出口……就在西城贫民区某处!
“进城的路,我来找。”陈知白睁开眼,语气笃定,“现在,我们需要最精锐的死士,执行这个有去无回的任务。”
周猛与王大虎对视一眼,同时踏前一步:“我去!”“我带路!”
陈知白看着他们,缓缓点头:“好。赵天雄,你带剩余人手,加固营地,做出死守假象,迷惑韩明。吴先生,集中所有火药、火油,我们需要制造‘大动静’。柱子,你带几个人,跟着马如龙,把他知道的黑石城内部布局、粮仓、武库、太守府位置,全部画出来!”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要在黑石城的心脏上,重重地插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