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寒星点点。营地边缘的阴影里,二十个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与黑暗融为一体。这是营地最后能挤出的、所有还能勉强行动的精锐。
陈知白站在他们面前,眼神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着两簇幽火。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决绝的面孔。
“这条路,我没走过。”陈知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它可能通向生路,也可能直抵地狱。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无人移动,只有夜风吹动衣角的轻微声响。
“好。”陈知白点了点头,将一张粗糙的、由马如龙口述、柱子绘制的地图交给周猛,“地图和大致方向在这里。进城之后,一切临机决断。记住,你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逼韩明回援,不是死战。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周猛郑重地接过地图,塞入怀中,抱拳沉声道:“先生放心,周猛晓得轻重!”
王大虎也低声道:“先生,等我们消息!”
陈知白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要将这些人的样貌刻入脑海,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营地西北方向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密林:“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壮行酒。二十一道身影,如同离弦的利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密林之中,瞬间被黑暗吞没。
陈知白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再也感知不到他们的任何气息,才缓缓转身,望向远方韩明大营的方向,喃喃自语:“接下来,该我们演戏了……”
山林静谧得可怕,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被刻意放轻的沙沙声。周猛和王大虎一前一后,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和陈知白指引的模糊方向,在崎岖难行的山脊与谷地间穿行。
陈知白升级后的【全知视角】虽然无法像之前那样精细扫描,却赋予了他一种对地形脉络和危险源的奇异直觉。他留在营地的本体,精神高度集中,以一种近乎“遥感”的方式,将那种对路径安全和潜在危险的“直觉”,跨越空间,传递给带队前行的周猛和王大虎。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周猛只觉得心头时而泛起警兆,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可能是沼泽的区域;王大虎则会在某个岔路口,仿佛福至心灵般选择那条更隐蔽、更难以行走,却能完美避开一处可能设有暗哨的山梁的小径。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巧妙地绕开了韩明布置在外围的所有明岗暗哨。有几次,几乎与敌军巡逻队擦肩而过,都能听到对方清晰的交谈声,却凭借着陈知白那冥冥中的预警和自身过硬的本领,险之又险地隐匿起来,未被发现。
“先生……果真神人也。”一次有惊无险地避开巡逻队后,王大虎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压低声音对周猛叹道。他愈发觉得,陈知白的指引并非单纯的推测,而是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周猛默默点头,没有言语,只是心中对陈知白的敬畏愈发深入。更加专注地感受着那冥冥中的指引,带领队伍在死亡的边缘穿梭。
天光微亮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陈知白“描述”的那处地点——一片位于黑石城西面荒僻山脚下的、被茂密藤蔓和灌木完全覆盖的乱石堆。
“就是这里?”周猛拨开层层叠叠、几乎垂到地面的枯藤,后面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浓重霉味和腐朽气息的冷风从洞内吹出。
“马如龙说,这是前朝修的一条泄洪涵洞,后来河道改道就废弃了,知道的人极少。出口就在城西的贫民区某处废弃的院落里。”王大虎对照着地图,低声道。他仔细回忆马如龙的描述,确认了出口位置,修正了自己之前可能的错误记忆。
“检查装备,准备进洞。”周猛没有丝毫犹豫。洞口狭窄,阴暗潮湿,前途未卜,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队员们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武器——短刀、匕首、弓弩,以及分装好的火油和火药包。这些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周猛第一个俯下身,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洞口。王大虎紧随其后。其余人依次潜入,最后一人小心地将洞口外的藤蔓恢复原状。
涵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污浊,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秽物。他们只能凭借着触觉和前方同伴微弱的喘息声,艰难地向前爬行。不知名的虫子在身边爬过,偶尔有水滴从头顶落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是一段漫长而压抑的旅程,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周猛压抑着兴奋的声音:“看到光了!快到出口了!”
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前方透入,驱散了些许黑暗。众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出口同样被杂物和破旧的木板遮掩,拨开之后,一股混合着垃圾、污水和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堆满破烂家什、荒废已久的小院,院墙低矮坍塌,院外就是狭窄、泥泞的巷道。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和杂乱的人言,晾晒的破旧衣物在微风中飘荡。这里,正是黑石城西那片鱼龙混杂、管理松懈的贫民区。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远处内城的方向,隐约传来市集的喧嚣,
他们,成功了。如同潜龙,悄然潜入了看似固若金汤的城池内部,藏身于最混乱、也最不易被察觉的角落。
周猛示意众人隐蔽在荒院的断墙和杂物之后,他和王大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着巷弄外的动静。贫民区已然苏醒,衣衫褴褛的百姓开始为生计奔波,偶尔有懒散的城防营士兵打着哈欠走过,对这片区域的管控果然稀松。
“接下来,就是等了。”王大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野狼般的光芒,“等天黑,等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