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县使者孙乾碰了一鼻子灰,仓皇逃离桃源城的消息,并未引起太大波澜。桃源上下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春耕与整军,仿佛那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然而,暗地里的齿轮却开始加速转动。府衙书房内,灯火彻夜不息。陈知白、韩明、周猛、赵天雄、吴先生等核心人物齐聚,对着粗糙但关键信息明确的地图,反复推演。
“主公,此计虽妙,但青木县再是庸碌,也未必会轻易打开城门。”吴先生抚须,带着一丝忧虑。
陈知白指尖点在地图上青木县城门的位置,淡然道:“所以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是真的来‘送粮’的,或者说,用粮食换取那个他们以为我们会在意的‘名分’。人性之弱,无非贪与惧。周文富此人,既贪我等之‘粮’,又惧我等之‘兵’。我等便投其所好,示敌以弱,骄其心,懈其备。”
韩明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接话道:“末将已挑选五百精锐,皆着普通民夫衣物,将兵刃藏于运粮车夹层或柴草之中。另有一千五百战兵,由周猛、赵天雄二位将军率领,提前分批潜行,于青木县外二十里处黑松林隐蔽待命。一旦城门有变,或见到信号,半晌便可兵临城下!”
“好!”陈知白赞许地点头,“细节决定成败。运粮车队的行进速度,民夫的神态,甚至车队遭遇小股‘匪患’的戏码,都要演得逼真。要让青木县的哨探亲眼看到我们的‘狼狈’与‘诚意’。”
数日后,一支颇为庞大的车队从桃源城西门缓缓而出。车上满载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上面还盖着防雨的油布,看上去确实是粮食。押运的“民夫”约五百人,大多低着头,步履显得有些沉重,队伍中仅有的几十名护卫也显得无精打采,盔甲歪斜。
车队沿着官道,不紧不慢地向西而行。消息很快便被青木县的哨探侦知,快马加鞭回报县城。
青木县衙内,县令周文富正与孙乾及县尉商议。
“县尊,桃源城果然送粮来了!看来那陈知白终究是怕了,怕成为众矢之的!”孙乾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仿佛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县尉却皱眉道:“县尊,此事蹊跷。那陈知白前番态度强硬,为何突然转变?而且,据探马报,运粮队伍护卫松懈,民夫萎靡,不合常理。”
周文富矮胖的身躯陷在椅子里,小眼睛眯着,权衡利弊。他贪图粮食缓解压力,又本能地觉得不安。最终,对粮食的渴望压倒了对潜在风险的恐惧。
“或许是那陈知白回去后想通了?知道没有朝廷认可,终究是流寇,难成气候?”周文富自我安慰道,“再者,他新立之初,或许内部不稳,急需外部承认来安定人心?嗯,定是如此!况且,他只派了五百民夫押运,能有何作为?传令下去,待运粮队抵达,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放他们入城……就放在瓮城内交接,令守军严加戒备!”
他觉得自己考虑得很周全,既得了实惠,又防备了万一。
又过了一日,晌午时分,桃源城的运粮车队终于缓慢行至青木县城下。城墙上的守军张弓搭箭,紧张地盯着下方。
只见车队前方,一名穿着小吏服饰的人上前,朝着城头躬身喊道:“城上的军爷请了!我等奉桃源陈先生之命,特来运送粮草,以解贵县燃眉之急!还请通禀周县令!”
城门守将按照周文富的吩咐,喊道:“尔等稍待!需开仓验粮!”
“理当如此!”那小吏恭敬回应。
随即,几辆运粮车被推到城门前,守军放下吊篮,拉上去几袋“粮食”检查。麻袋里装的,确实是黄澄澄的粟米,颗粒饱满。守将仔细查验,又观察下方“民夫”皆是一副长途跋涉的疲惫模样,戒备之心去了大半。
“开城门!放他们进瓮城!”守将下令。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露出了后面略显狭窄的瓮城空间。
假扮小吏的老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回头朝着车队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五百“民夫”低着头,推着粮车,鱼贯而入,看似杂乱,实则隐隐保持着某种战斗队形。
当大约一半车辆和人员进入瓮城,后方车队却似乎因为“紧张”或“技术不熟”,有几辆车意外地撞在了一起,造成了小小的堵塞,恰好卡在了城门洞口,未能完全进入。
“怎么回事?快让开!”城头守将感觉一丝不对,厉声喝道。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名假扮小吏的老兵猛地抽出藏在粮车夹层中的短刃,暴喝一声:“动手!”
原本萎靡不振的“民夫”们瞬间挺直了腰板,眼中凶光毕露,如同蛰伏的猛虎露出了獠牙!他们迅速掀开粮车上层的麻袋,从下面抽出寒光闪闪的钢刀长矛,或是扯开覆盖的柴草,露出里面藏匿的劲弩!
“杀!”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在瓮城内爆发!五百精锐如狼似虎,扑向尚未反应过来的城门守军。与此同时,卡在城门洞的“民夫”们也不再伪装,奋力将车辆横置,死死卡住城门,阻止其关闭,并掏出武器与试图冲过来关门的守军搏杀在一起!
“敌袭!是桃源军!”城头守将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大喊,“快放箭!关城门!”
然而,为时已晚!瓮城内的守军措手不及,在有心算无心的突袭下,瞬间死伤惨重,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城头的箭矢也因为下方敌我混杂,难以精准射击。
混乱中,一名身手矫健的桃源士兵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浸了火油的信号箭。
“咻——嘭!”
一支带着凄厉啸音和浓烟的火箭冲天而起,在青木县上空炸开一团醒目的黑红色烟云。
二十里外,黑松林中。
一直紧盯着青木县方向的周猛猛地站起,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信号!“民夫”得手了!弟兄们,随我杀!”
“杀!”
隐藏已久的一千五百桃源战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出树林,朝着青木县方向狂奔而去,大地在他们的脚下微微震颤。
青木县城内,县令周文富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喊杀声和警报声,吓得面无人色,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
“怎么回事?不是运粮吗?怎么会……”
当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县衙,看到瓮城方向升起的浓烟和隐约传来的惨叫声,以及远处地平线上那迅速逼近、卷起漫天尘土的军队洪流时,他彻底瘫软在地,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中计了!”
假意送粮,实则发兵,如今兵临城下。陈知白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将阴谋与阳谋结合,撕开了青木县看似安稳,实则不堪一击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