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初战的胜利,并未让周猛和赵天雄有丝毫松懈。他们深知,慕容英的受挫只会激怒后方更庞大的朔方主力。真正的考验,是萧鼎亲率的五万中军。他们必须像最坚韧的藤蔓,死死缠住这头北地巨兽,让它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朔方军主力抵达后,并未急于发动第二次强攻。萧鼎亲临前线,仔细观察着黑石峪的地形。他久经沙场,一眼便看出此地强攻的代价将极其巨大。
“慕容英。”萧鼎声音冰冷,“给你两天时间,不惜代价,派出所有斥候,给我摸清两侧山岭的所有小路、缓坡!同时,征调民夫,伐木造梯,制作大型盾车!本将军不信,这黑石峪就真的飞鸟难渡!”
面对绝对的兵力优势,萧鼎选择了最稳妥,也最残酷的策略——多路并进,器械开道,用资源和人命去填平这道天险。
接下来的数日,黑石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磨盘。
正面官道上,朔方军推出了连夜赶制的、蒙着多层生牛皮的厚重盾车,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向前推进。盾车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和扛着云梯的死士。
“瞄准盾车连接处和下方!火油准备!”赵天雄在预设的第二道防线上冷静指挥。
桃源军的弓弩手冒着从盾车缝隙和上方抛射而来的箭矢,精准地点射着盾车的薄弱点。当盾车靠近到一定距离,浸满火油的布团被点燃后抛下,试图引燃这些笨重的家伙。双方在狭窄的官道上展开了惨烈的对射和反制,每一刻都有人中箭倒下。
而在两侧山岭,战斗同样激烈。慕容英督战队刀出鞘,逼迫着士卒沿着侦查出的崎岖小路向上攀爬,试图夺取制高点。然而,桃源军早已在这些看似不可能通行的地方布置了大量的陷阱和少量的精锐射手。
荆棘丛中隐藏着铁蒺藜,看似稳固的岩石后藏着致命的绊索和窝弓,每当朔方军的士兵费尽力气爬上一段陡坡,迎接他们的往往是来自上方岩石后、树冠中的冷箭。周猛更是亲自带着一队身手矫健的老兵,如同山魈般在熟悉的林间穿梭,哪里攻势猛就出现在哪里,用长刀和战斧将攀爬的敌军砍落山崖。
战斗不再是一边倒的伏击,而是变成了每一寸山坡、每一块岩石的反复争夺。朔方军凭借兵力优势,往往能用尸体堆下一小段山坡,但很快就会被桃源军组织的反冲锋赶下去。山林间,官道上,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呐喊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终日不绝。
这既是双方意志的较量,也是时间的竞赛!
这场残酷的消耗战,对双方都是巨大的考验。
朔方军士卒虽然精锐,但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下作战,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士气在持续的流血中缓慢下跌。尤其是那些被驱赶着攀爬险峻山岭的士兵,看着身边同伴不断坠落,内心的恐惧与日俱增。
而安陵军虽然占据地利,但兵力劣势开始显现。士兵们极度疲惫,箭矢、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消耗巨大,伤亡也在不断增加。周猛身上添了几道新伤,赵天雄的嗓音也因为连日嘶吼而变得沙哑。
但他们守住了!整整七天!朔方军主力被牢牢钉死在了黑石峪前后不足十里的范围内,付出了超过八千人的惨重伤亡,却未能突破桃源军层层设置的防线!
这七天,是用安陵军将士的鲜血和生命,以及顽强的意志换来的!这七天,也为后方的安陵城赢得了最宝贵的布防时间!
第八日清晨,萧鼎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前方依旧巍然耸立、仿佛无法逾越的黑石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八万大军,被区区一万多人挡在这里七天,伤亡过万,这简直是他军旅生涯的奇耻大辱!
“不能再拖下去了!”萧鼎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传令!今日午时,发动总攻!所有将领,亲临一线督战!有敢后退者,斩!率先突破敌阵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不能再拖下去了,萧鼎下定决心,不再计较伤亡,要用最狂暴的攻势,一举碾碎眼前的障碍。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天雄和周猛也接到了后方陈知白通过飞鸽传来的最新指令。
“主公令:黑石峪阻击任务已完成,效果超出预期!命你二人,即刻率军交替掩护,沿预定路线撤回安陵城!沿途可继续布置疑兵、陷阱,迟滞敌军追击速度!”
命令很明确:见好就收,保留有生力量,准备最终的安陵城决战!
周猛看着山下正在重新集结、显然要发动最后猛攻的朔方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算这群小崽子走运!老子还没杀够呢!”
赵天雄则松了口气,七天血战,终于完成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传令下去,按计划,分批撤退!动作要快,要干净利落!”
当午时来临,朔方军鼓噪着发起前所未有猛烈的总攻时,却意外地发现,山岭上的抵抗变得稀疏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冲上之前久攻不下的山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阵地和少量来不及带走的旗帜。
慕容英一马当先冲过变得安静的峪道,一直冲到桃源军最后一道防线前,才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故意设置的障碍和嘲讽般的标语。
“跑了?!”慕容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竟然在顶住他们七天狂攻后,如此果断地率军而退!
消息传到萧鼎耳中,他先是暴怒,随即强行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算他们跑得快!传令全军,追击!直扑安陵城!他们以为退回城里就安全了吗?本将军要让他们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龟缩也只是延缓死亡而已!”
朔方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破了黑石峪这道闸门,带着被阻滞了七天的怒火,向着最终的目标——安陵城,汹涌扑去。